第104章 道陨

江雪衣突然发觉黑雀现在说话的语气无悲无喜，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她垂眸，看不见眼前的棺木，也看不见那一只沉眠的白雀，她把话题重新引了回来：“杀死天道，是我能做到的吗？”

即使此时天道的一部分在沉睡，但那也是天道，江雪衣不知道自己的剑能不能杀死它。

“可以。你终究是外界的来人，不受天道的操控。”

“但我的身体都是天道重铸的。”江雪衣摸到了腰间的剑鞘，那是祝昭不久前才刚刚还给她的，此时握在手中还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好久都没握剑了。

“你可以试试。”黑雀没有再试图说服江雪衣，只是将那棺木彻底的推到江雪衣眼前。

沉重的心跳声一下子就占据了江雪衣的所有听觉，她感觉自己就站在一具庞然大物面前，浓重的天道真意将她淹没，此时眼前都陷入了一片彻底的虚无之中。

她可以确定，黑雀只是天道的一小部分，所以它才几乎没有什么力量。

而沉睡着的这一部分才是天道的最大缺口。

她缓缓抽出了那柄妖紫色长剑，剑身之上原本会附着淡紫色的火焰，但在第十六宫中，那火焰还没来得及亮起就已经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但是剑身还是一样的锋利。

“为什么我觉得，你似乎很期盼我杀了它？”江雪衣高高举起手中的佩剑，将要刺下的时候却突然止住了动作。

只需要她刺下去，困扰她和祝昭已久的问题就很有可能会彻底被结算。

但她还是莫名其妙的迟疑了。

“因为这是一种解脱？”江雪衣第一次从黑雀的口吻中听出了几分不确定来。

天道也会质疑自己吗？

答案是，会。

“算是解脱吧，接引了太多人，也见过那些宿主的想法，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或许，最根本的还是因为我是善念居多的天道部分吧。”

如果说当初天道分裂是出于本体的意识，那它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唯一做错的是让善念存活，恶念沉睡。

剑尖朝下，已久没有亮起一丝丝灯光。

江雪衣只感觉剑尖刺入了一个极其柔软的部分，就好像剑锋被柔软的丝绸包裹住了。

没有血，没有刺破肌肉的触感，好像受到了阻碍，又好像一往无前。

或者说，就仿佛扎破了一个气球，天道的真意随之开始疯狂的倾泻而出。

这一刻，江雪衣突然之间听到了极为低沉的嘶吼声，就像是野兽受到了致命的创伤以后疯狂的呼痛，这声音完全无法抑制，很快就充斥着整座第十六宫。

只是不知道这第十六宫究竟是什么材质塑造而成，面对天道将死之前的咆哮竟然不为所动。

就连一旁的祝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那疯狂的嘶吼声吓得有些心神晃动。

就算这只是天道的一小部分，但它终究算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上位者。

是一切的规则，是一切的本源。

而身处其中的祝昭自然无法忽视这样的影响。

更何况，她本就是离天道最近的那个人。

她想过自己将来很有可能会合道，那时候她说不定就能见到所谓的天道，可是她没想到——

她与天道的第一次接触，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在她的江师姐抬起手，一剑刺入棺椁，天道开始溃散的情况下。

天道的碎片开始向着四处飘散，沉睡的天道终究还是没能迎来苏醒的时刻。

江雪衣怔怔的保持着握着佩剑刺下去的姿势，喷薄而出的天道真意像是一片晦朔的海，江雪衣很轻易就从其中感受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她下意识看向黑雀的方向，虽然她没办法在禁光的第十六宫中确切的看到场景，但是她可以肯定，这黑雀也在慢慢消散。

所以，她真的能对天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还是说，是天道本身没了主动复苏的意识？

江雪衣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所以你放弃了？”

黑雀的声音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虚弱，这也很正常，天道沉睡的那一部分本身就是它遗失的拼图，一旦受到了创伤，它自然也不能幸免。

“不算放弃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是外界的接引者，就算你入世已久……就连身躯都是天道重塑的，但是你的意念不是。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还能伤到天道。”

只是那些它之前接引来的宿主也做不到。

他们连稳定世界线都做不到。

所以黑雀才觉得江雪衣特殊。

而这样的特殊却在如今的隐界深处彻底应验。

天道正在飞速的溃散，以江雪衣突破到返虚的修行自然能有所感触，只是有人应该能比她更敏锐。

祝昭似乎能捕捉到半空中飘往四面八方的天道碎片，可是那碎片在将要触及她的时候却绕开了，进而溃散成了无数光点。

她清晰的感觉一直以来都堵塞在她修行的那一层枷锁彻底破裂了。

如果天道都不存在了，那合道的意义又何在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迷失了修行的意义。

天道的嘶吼声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变成微乎其微的啜泣声。

江雪衣听见黑雀最后的声音：“记得……平了世家的斗争，世界就能彻底稳定下来了……”

江雪衣没有感到多余的悲伤，虽然没有黑雀就没有现在的她，但是她并不感激黑雀，也没有那个必要。

再怎么说，她也算被算计的一环，是棋盘上的棋子。

如今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依旧思绪复杂。

她知道眼前黑雀白雀一同消失以后，天道就彻底不复存在了，它们一同去填补世界的空缺，之后再也没有踪影。

“那修行有什么意义呢？”江雪衣听见自己这样问。

“……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合道也并非全知全能，天道溃散以后，合道将是整个世界的修行上限。”

黑雀的声音逐渐飘散在空中。

“其实，你所改变的女主的剧情，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此刻，道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