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妆笔摹骨
江雪衣静静的坐在镜前，双手安安稳稳放在膝上，有一些坐立难安。
祝昭就在她身边挑拣着她之前拿出来的药材，素手分辉，江雪衣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过去，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如同绵密的鸦羽，投射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桌上摆放着一个瓷白的药皿，是祝昭带来的，她将挑拣而出的药材放在其中，用小药杵捣碎，轻轻搅合4在一起。
一股淡淡的好闻的药香顿时溢散开来。
江雪衣有些紧张：“你，你真的有把握？”
“……江师姐不相信我？”
“我尽量相信。”
祝昭轻轻笑了出来，声音柔柔的，像一片飘落的羽毛擦过某人的心坎。
江雪衣身子颤了一下，她对药理之类的完全一窍不通，之前泡药浴也是老老实实按着讨来的药方子自己调的。
至于现在自己泡的药浴都大部分是养颜功效，连调都不需要调了，直接将有作用的药材丢入泉池即可。
所以江雪衣心里还是有些面对未知的不安感。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易容。”祝昭想缓解一下江雪衣的紧张：“以前我给自己易容过，在离开上元宗云游的时候。”
江雪衣被分散了注意力：“可是你来剑墓的时候并没有易容。”
“剑墓离上元宗实在太远，我那时候名声不显，也就宗内的修士认识我。”祝昭一边解释，一边手持着妆笔，细细晕开和好的药液，她调出来的药液有着改变容颜之效，搭配上之前给江雪衣的定影盘，没有半点被看穿的可能性。
江雪衣应了一声，感受到少女的呼吸靠近，她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祝昭的手落在她的肩上，江雪衣不自觉又颤了一下。
“放轻松，又不痛，只是易容而已。”祝昭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
江雪衣突然感觉很丢人，她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妆笔终究还是落在了她的面上，暖暖的，但也有些痒，江雪衣闭上眼，只感觉祝昭身上淡淡的香味笼罩过来——
像是那种清净的檀香，轻轻闻着感觉紧绷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灵台逐渐清明。
“江师姐想要怎么样的一张脸？”祝昭慢慢行着笔，时不时趁着江雪衣没睁开眼的时候尽情的打量她。
好久没有这么安静的端详她了，这几天江雪衣虽然没有那么抗拒她了，但是祝昭也没有机会好好的看看她。
好吧，她承认自己提出要给江雪衣易容还是添了一点自己私心的。
但她也只有这样的手段了，不是吗？
“不难看就可以。”江雪衣没什么要求，虽然她还是喜欢自己原本那张脸，但既然答应了祝昭要进入铜雀台，她也不会任性。
“江师姐平日看上去总是很妩媚，那往清绝一点的风格去画怎么样？”
“……随你喜欢。”
“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江雪衣很可耻的发现自己心跳加速了。
她记得以前的祝昭分明和个木头桩子一样，怎么现在情话一句又一句的？
呼吸紊乱。
祝昭并没有学习过这方面，只是很久不见到她，重新遇见以后就无师自通了。
可能深刻的思念就是最好的老师。
江雪衣干脆偏过头不理祝昭了，可是很快又被少女轻轻地扳过来：“还没画完呢。”
妆笔的笔尖轻柔的扫过她的面颊，在她的眼尾处停留了片刻，然后又逐渐开始轻轻的勾勒。
江雪衣的底子极好，不然当时祝昭也不会这么轻易的陷进去，时到今日还未能脱身而出。
祝昭画着画着就不由自主地靠近，注视女人微微颤抖的唇瓣，一时间手中的妆笔也停滞了，她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轻，几乎要消失不见，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见江雪衣出声询问。
“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在想怎么画下去。”祝昭咳嗽了一声，她显然不会承认自己恍惚了一下，“你的发色也很显眼，介意我帮你染成黑的吗？”
江雪衣迟疑了一下，她很喜欢自己的白发，只是如同祝昭所言，她这白发在铜雀台前确实惹眼，既然答应了，那就干脆做到底吧，她叹了口气：“染吧。”
“出了铜雀台就给你染回来。”祝昭小声的凑在她耳边说。
江雪衣不自然的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少女的指尖轻轻顺着她散落的发丝，从头到尾，慢慢的揉搓着。
她依旧闭着眼，只感觉指尖行走柔软而温和，莫名其妙竟然带上来几分睡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就在她在将睡未睡之际，她才听到祝昭如释重负的出气声。
“差不多画好了也染好了，可以睁开眼看看。”
少女的声音透露着几分自得。
江雪衣睁开眼，阳光有些刺眼，她一时有些不太适应，等到周围的光线暗下来，她的目光落在镜子中的自己面上——
原本妖艳的白发被染的墨黑一片，反倒添了几分沉静。
镜子中的女人乌发如瀑，淡金色的蛇曈微微发亮，但眼尾被勾勒收束，少了一些妖气，多了一些冷峻。
江雪衣看了良久，都差点没认出来镜子里的冷艳美人是她自己。
这叫不熟练吗？
江雪衣腹诽了两句。
祝昭双手搭在她肩上：“我第一次给别人画，不知道江师姐还满意吗？”
江师姐扯了扯嘴角：“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吗？”
“……很好。”
祝昭眉开眼笑。
“那你……”
“我会自己画的。”祝昭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那就委屈江师姐这几天都要顶着这副面孔了。”
江雪衣刚想说什么，就被祝昭打断：“对了，江师姐，这两天穿上鞋袜吧，赤足也很容易被认出来。”
江雪衣：“……”
她突然不是很想陪祝昭去铜雀台了。
“如果江师姐没有准备鞋袜的话，可以暂时借用我的，我不介意。”祝昭笑眯眯的补充道。
看，这就是祝昭惯用的语言陷阱——
她的每一句话必有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