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试探
江雪衣又重复了一遍：“松开。”
她不能心软。
料峭的半线天之上，两个人始终僵持着，就像两座风干的雕像。
祝昭的语气里带了一些倔强：“我不。”
这一次放手了，下一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见到？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见过一面之后又永远无法相见——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江雪衣挣脱不开。
现在修行调换，祝昭是返虚接近合道的修为，而她不过是出窍圆满，只要祝昭不想放她走，她就没有任何走的可能。
江雪衣突然觉得命运弄人。
她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脑海之中硬生生想不出该说什么来让祝昭松手。
祝昭的态度并没有软化，她甚至做好了不惜一切都要留下江雪衣的准备，无论是强行还是卑微，她都可以做到。
她已经不是那个年轻天真的小剑修了，她想。
如果她还能像那时候一样一根筋，爱恨分明，反而会幸福很多。
她现在只想自私一回。
“留下来好吗？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疲惫，又是江雪衣从未见过的脆弱。
在江雪衣的面前，那时候的祝昭虽然修为浅薄，但什么时候都不会认输，面对试剑会、万剑墓葬、洗剑池，她总是死死的咬着牙，不会喊一句痛，哪怕紧紧咬着江雪衣的手腕也不会因此退缩。
她就是那样的性子。
那是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呢？
江雪衣当然心知肚明，可是她狠下心来，猛地一挣——
许是祝昭没想到她这么决绝，一时间没能抱稳，让江雪衣往前跌了一下，但好在她很快就站稳了身形。
祝昭终于见到了她魂牵梦萦的那一张脸。
没了以往的病色，夜幕之下反而看上去更加光彩照人，祝昭不得不承认，无论见多少次，她总是能在第一眼被江雪衣吸引——
只是以前的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完全不会想到她们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途经无数坎坷曲折。
熟悉的飘逸而妖异的雪白如梨花的长发此时被女人随意盘起，紫檀木的发钗轻轻别住，眉目如画。
浅蓝的一字肩衣裙很衬她的身材，女人光洁的莲足一尘不染，脚腕处的铃铛依旧红得惹眼。
没有改变，但又改变了很多。
祝昭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距离感。
她明明就站在那里，可好像伸出手也抓不住，就像以前无数次重复的梦境一样。
祝昭在打量她，江雪衣又何尝不在打量祝昭——
一年时间足以让一个人改变很多，但是江雪衣也没想到祝昭能让她感受到几分陌生。
以往的祝昭是纯粹的、寡言的，她有意调笑两句就会受不住然后红了脸跑到一旁。
也是天真的，可爱的，会牵住她的衣角，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江师姐是个好人。
江雪衣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冒出一些温和的笑意，但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下去。
眼前的少女已经脱去了本就不多的稚气，一身凛冽利落的黑衣罩在最外，墨发披散，被山间时不时吹来的凉风带起一些，玫红双目依旧，但此时沾染了几分浅浅的猩红。
江雪衣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她是真的入魔了。
因为她。
江雪衣把有些苦涩的笑容收敛起来，不让祝昭捕捉到，连带着视线也收回，不敢再落在少女的面上：“我们就当今天没见过……”
祝昭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山间突然下起了小雨，落在两个人身上，祝昭像是被遗弃的小鹿，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然后走到她面前，一步一步，极其缓慢。
江雪衣没能阻止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走来，木屐在地上留下清晰的泥印。
只要她想，她当然可以不被这一场小雨淋湿，也可以不沾上湿漉漉的泥土。
毕竟返虚修为，驱散雨泥不过是一抬手的简单事情。
可是她没有，祝昭对上江雪衣尝试逃避的双眼，然后踮起脚，足背绷紧，从正面抱住了江雪衣。
这一次她并没有像刚才一样紧紧箍住江雪衣的腰身，而是极其轻柔的，生怕弄疼她一样。
祝昭的脸近在咫尺，江雪衣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然动弹不得。
少女眨了眨眼，眼底的猩红一瞬间褪去，就连一年以来在剑墓淤积不知多久的戾气也缓缓退去。
她在江雪衣面前不会留下任何负面情绪。
尽管她心底有无数个疑问想问江雪衣，但她知道江雪衣并不会老老实实地回答她。
更何况，自己也有很多瞒着江雪衣的事——
她自残的丑态，恶劣的想念，险恶的算计。
可能江雪衣不能接受。
但至少她还活着，这很好。
心里逐渐升起堆积已久的思念，伴随着一年前那个什么都没想明白的小女孩祝昭的朦胧情绪，最后终究化作了汹涌的爱意。
她还是保持着踮起脚的姿势，一点一点凑近江雪衣，她把自己的呼吸藏得很好，越来越轻柔。
直到——
轻轻含住了她梦寐已久的唇。
有一点点甜，还带着一丝丝异香，是她想念很久的味道。
她轻轻捧着江雪衣的脸，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无比的虔诚和沉浸。
就好像在品尝惦记了很久的糖果一样。
江雪衣瞳孔骤缩，在她意识到祝昭做了什么的时候，少女已经施施然退开，拉开了距离，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
恍惚间，那个小剑修祝昭似乎又回来了。
她站在离江雪衣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微微偏头，双手背在身后，但实际上已经用力的攥紧，声音却尽量装作风轻云淡：“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你没办法原谅我，但我会慢慢让你相信我的，我不会放弃的。”
雨逐渐小了，淋了个半湿的少女冲着她眨眨眼：“我会再来找你的。”
江雪衣不愿意接受她在意料之中，但祝昭也难免失落，可这不代表她会轻易放弃。
既然江雪衣不愿意相信，那她就慢慢证明给她看。
时间也会陪着她证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