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死有余辜
祝昭笑得很平静，全然不像往日那样对待薛久。
薛久活了一世，自然也看得出祝昭言语之中的异样。
但是他伤情不轻，面色青了一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祝昭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缓缓走到了泉池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铁青的薛久——
那个她曾恭恭敬敬面对的师尊，如今却是她要亲手斩杀的仇人。
瞒得她好苦。
“想送我去神都万里铜雀台，然后夺得魁首，进了洗剑池洗练剑骨，最后就能抽了我的剑骨用来合道，对吗？”
祝昭的语气很平淡，从中听不出半点爱，也听不出半点恨，就好像只是在叙述事实。
薛久面色一变：“本座没有……”
“骗我说是江雪衣杀了我父亲，是江雪衣想要我的剑骨，把自己的罪名扣在别人头上很好玩吗？”祝昭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如今她也是返虚境界，而薛久身受重创，真要动起手来并非她的对手。
祝昭终于有了往日不曾有过的底气。
薛久迟疑了片刻，大怒：“一派胡言！是谁……”
“我去过烬火冰海了，也见过你的恶念了。”
祝昭打断他的话，嘴角显出一抹嘲讽般的笑容：“把我当个傻子骗得团团转很有意思吗？”
薛久咬牙：“去烬火冰海的是你？”
任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祝昭外出云游能寻到烬火冰海去，但是烬火冰海不是需要……
祝昭很轻易就能看穿薛久在想什么，她轻轻抬手，那枚拼凑好的剑印就出现在她的掌心之中：“剑印是父亲留给我的，你想要销毁的密钥还是被我拼好了，没想到吗？”
薛久这才意识到哪里出了纰漏——
他漏算了祝昭父亲会留下线索。
但是为什么在短短这么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祝昭就能集齐三枚剑印？
在他印象里，这枚密钥应该碎成片分散各地才对。
薛久没有想通，祝昭也不打算告诉他，那两枚剑印与其说是自己寻到的，不如说是江雪衣赠给自己的。
她早就知道一切，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在她面前提起过。
不过，没有提起是对的，就算江雪衣在那时候就告诉自己真相，自己也只会以为她是在骗自己——
没有面对过绝对的真相，她怎么会意识到自己信任了许久的师尊，才是对她恶意最深的那一个。
换做是任何人都想不到。
祝昭捏紧了手中的剑印，放下了手，目光里平静得让人胆寒，她没有再去看薛久，只是叹气：“合道当真那么重要吗？重要得让你能放弃一切？”
薛久沉默。
合道得诱惑实在太大，因为它近似于永生，返虚已经算是修为通天，可是寿算仍有将尽之时，唯有将百流合为一道，方可与天道平齐，成为永恒。
况且，若是不合道，他薛久算来算去还是会受那江雪衣的威胁。
一旦江雪衣合道，他就别想活下去。
毕竟上元宗与剑墓积怨已久，互相杀伐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他没法否认他的贪，也不后悔他的贪。
算计失败是因为他算计不够，若是合了道，一切都无所谓。
祝昭没有等到薛久的回答，青烟剑缓缓出窍，一抹青光闪过。
薛久许久未变的神情终于震惊了：“这是，青烟？你去过剑墓？”
祝昭不置可否，青烟剑锋本就凛冽，在幽深的泉池之中，更显寒意，剑锋轻轻擦过地面，带出一道深痕。
“我听供奉说，前不久江雪衣来过上元宗？”祝昭换了个话题。
多余的话她也无需再问薛久，他的态度早就说明了一切——
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都是他，也就是说，江雪衣只是背了黑锅而已。
但是她的思绪一旦接触到江雪衣这个名字就会乱套，说不清楚的悔恨、愧疚还是一些似有似无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最后变得更加复杂。
她想，等到解决薛久之后，自己再找时间好好想一想怎么面对江雪衣。
可能会去剑墓负荆请罪？
祝昭嘴角勾出一个无奈的笑，所以她只能先不去想她。
但有些事情她却不得不追查江雪衣的动机。
比如，为什么江雪衣前不久要回上元宗找薛久论剑？
是为了她吗？
祝昭心里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但她不敢确认，她也知道从薛久这里大概得不到什么答案。
薛久面色难堪：“她定然知道你会回来，所以……”
他终于好像想明白了，江雪衣前几日做客上元宗并非仅仅是因为合道失败气海溃散，更大的可能是为了祝昭铺路。
她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哈哈，原来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算计是被那个疯女人破坏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合上了眼。
下一刻剑锋已至，祝昭没有任何同情，也没有任何留念。
她挥动起青烟剑，就像是早已演练过很久的动作一样，就像秋风吹落枯枝上的黄叶。
剑锋擦过薛久的脖颈，血色泛滥，将那一片泉池都染成鲜红。
她原以为自己的寻仇会是艰难的，激烈的，她会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是真正站在薛久面前，她却只感觉疲惫，和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自知的感觉。
可是报了仇，她好像也没有太多的心理波动，她只是看着满池子的血，以及薛久合眼的头颅，突然间觉得有些窒息，甚至恶心。
她转身走出秘境，外面的空气稍微清新了一些，她弯下腰，大口大口呼吸着。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她自由了。
从小她就被催着要去复仇，因为她有着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骨，以及通明的剑心，她必须不断修行，直到达到薛久所想要的境界。
而如今的她已经没有太多的仇与恨，没有必须要追赶的脚步，也没有不得不精进的修为。
她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东西。
只是上元宗和她无关了，她必须要离开这里。
祝昭背上了青烟，毫不回头的走出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