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暗涌秦淮锁连环
寅时的更鼓碾过金陵城头,黛玉倚着雕花隔扇,指尖摩挲青瓷罐里的碎金箔。烛火将《火龙经》残页映得半透,父亲笔锋转折处的靛蓝纹路如毒蛇吐信。紫鹃捧着鎏金暖炉进来,忽见黛玉耳后莲纹泛着幽蓝:"姑娘这胎记..."
"是辽东乌头的毒。"黛玉将盐粒洒在残页边角,墨痕里浮出安南文字,"父亲当年教我辨毒时说过,淬过乌头汁的墨遇盐显形。"窗外槐枝轻晃,宝玉翻窗而入,雀金裘上沾着夜露,怀里揣着半卷泛黄舆图。
"你瞧这个!"他抖开扬州盐仓方位图,靛蓝标记与贡院试卷纹路重合,"我托柳湘莲混进漕帮查探,八大盐仓竟有四座建在火药库旧址。"黛玉用银剪挑开图纸夹层,桑皮纸里簌簌落下灰白粉末,遇着烛泪"嗤"地腾起青烟。
宝钗挑帘进来时,腕间金镯正撞上案头盐罐。她拈起些许粉末轻嗅:"这是岭南火山灰,遇热即燃。"话音未落,探春擎着油纸伞冲进屋内,裙角泥点斑驳:"二门外来了应天府差役,说要请宝兄弟问话!"
荣禧堂内烛影摇红,贾政端坐太师椅上,手中茶盏泛起细密涟漪。应天府尹周大人抖开盖着贾政私章的密函:"令郎在贡院寻得的安南文书,倒与二十年前林大人遇害案卷宗颇为相似。"
黛玉立在屏风后,看着父亲生前常佩的羊脂玉环在贾政腰间轻晃。那玉环内侧暗刻的"慎"字,此刻正对着密函上的"敏"字碑拓印。宝玉忽然指着函尾朱砂印:"这印泥掺了暹罗龙涎香!上月琏二嫂子支取库房香料,单这味香就用了二两。"
王夫人手中佛珠"啪"地断裂,檀木珠子滚落满地。凤姐扶着平儿急步进来,翡翠耳坠在颈间晃出寒光:"宝兄弟这话蹊跷,库房账册上月就遭了鼠患..."话未说完,黛玉已捧出装裱考究的《大观园图》,夹页里赫然夹着半张香料清单。
五更梆子敲过扬州城,黛玉裹着玄色斗篷立在盐运司后巷。漕帮汉子抬着贴"北静王府"封条的檀木箱匆匆而过,箱底渗出的盐粒在青石板上绘出浪花纹。宝玉压低声音:"这些盐车卯时三刻要经钞关入江。"
忽见东南角腾起火光,黛玉耳后莲纹骤然刺痛。她扯着宝玉退至暗渠,看着火龙窜上"广储仓"匾额。焦糊味里混着刺鼻硫磺,宝钗遣来的小厮气喘吁吁:"薛家商船在码头被扣,说是夹带了安南硝石!"
黛玉捻起飘落的灰烬,在帕子上晕出靛蓝:"这不是寻常火硝,是掺了乌头灰的霹雳炮引信。"远处传来官差呼喝,宝玉瞥见李守仁的心腹师爷闪进醉仙楼,衣摆下露出半截紫檀算盘——那算珠排列赫然是盐引编号。
荣国府祠堂的青烟缭绕祖宗牌位,贾政跪在蒲团上,手中密函被烛火舔舐。黛玉隔着镂花窗看见"敏"字碑拓片从函中飘落,碑文暗红字迹遇热显出金丝脉络——竟是林如海笔迹摹本。
"二舅舅。"黛玉轻叩门环,惊得贾政手中火折坠地。她俯身拾起半焦的函纸,"这摹本用的是姑苏双面绣技法,当年唯有宫中绣娘..."话到此处忽地顿住,函纸背面被火燎开的夹层里,露出半幅婴孩襁褓图样。
宝玉从梁上翻下时带落积年香灰,咳嗽着举起西洋镜:"这绣纹针脚...和贡院暗渠漂来的染血襁褓一模一样!"贾政颓然跌坐,腰间玉环"当啷"撞上青砖,裂纹中渗出暗红朱砂。
潇湘馆竹影婆娑,黛玉将盐粒洒在染血襁褓上。宝钗用银簪挑开线头,南洋珍珠滚入盐水,竟浮出细如蚊足的安南文字:"盐铁易主,甲子轮回。"探春忽然指着珍珠孔洞:"这穿线手法是凤姐姐独有的双股捻金法!"
众人闯入凤姐院时,平儿正往妆奁暗格塞锦盒。宝玉眼疾手快夺过,鎏金锁扣弹开的刹那,二十年前作废的盐引雪片般纷飞。黛玉拾起盖着林如海官印的盐引,背面朱批"此引有诈"四字,墨色竟与贾政密函如出一辙。
凤姐扶着门框冷笑:"林姑娘好手段,只是这盐引牵扯的可不止贾家。"她葱指划过盐引编号,"当年为建省亲别墅,各房都支用过盐道银子,老太太屋里那尊白玉观音..."话音未落,贾母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大观园暖香坞里药香弥漫,贾母腕上佛珠散落一地。黛玉接过太医手中药渣,指尖捻起暗红根茎:"这不是寻常人参,是辽东乌头根。"宝钗掀开药炉,炭灰里未燃尽的暹罗香浮出金箔碎屑。
"好精巧的连环扣。"黛玉将香灰洒在染血襁褓上,金箔碎屑遇盐显出火炮图样,"先以补药送乌头入体,再借安南香引毒发作。"她突然转向瑟瑟发抖的周瑞家的,"这暹罗香是打王家陪嫁单子里支取的吧?"
宝玉已从库房取来账册,某页墨痕被泪水晕开:"外祖母去年冬赏给凤姐姐的暹罗香,竟全记在林妹妹的用度上!"窗外惊雷骤响,黛玉望着雨中摇晃的槐枝,忽然想起贡院试卷夹层里的"腊月廿三"——正是父亲忌辰。
秦淮河画舫飘来《后庭花》曲调,黛玉扮作渔娘立在乌篷船头。老艄公的竹篙在石桥墩连敲三下,暗处立刻有漕帮切口对答:"浪打金山寺,盐沉燕子矶。"
宝玉裹着破毡帽缩在舱内,看着黛玉将半枚珍珠递出舷窗。船板下忽然翻进个精瘦汉子,掌心亮出带齿痕的金箔:"姑娘要找的霹雳炮模具,上月从安南来的货船就泊在仪征码头。"说着掏出一卷染血襁褓布,"这是从李守仁外宅搜出的。"
黛玉就着河灯细看,襁褓角落绣着模糊的"敏"字。宝玉用显微镜对准丝线,惊呼:"这金线掺了辽东乌头灰!"远处官船灯笼骤亮,汉子翻身入水前低语:"明日卯时,八大盐仓..."
荣禧堂的琉璃灯将雨水映成血雾,王夫人强笑着给贾母布菜。黛玉盯着那道蟹粉狮子头——盛菜的钧窑碗底,暗刻着林如海任盐政时的官窑印记。凤姐突然打翻酒盏,琼浆泼在贾政袍角,竟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这酒里掺了安南硝水!"宝钗银簪瞬间泛黑。探春已命人封住所有出入口,黛玉却缓步走向戏台。唱《长生殿》的小旦水袖轻扬,腕间金镯刻着暹罗纹样。宝玉猛然掀开戏箱,里面《火龙经》残页墨香犹新。
贾母手中象牙箸"当啷"落地,黛玉弯腰拾起时,看见箸尖暗藏机括。轻轻扭转,箸身裂开,掉出半片带"敏"字血书的青铜齿轮——与贡院暗渠发现的炮械零件严丝合缝。
暴雨如注,黛玉望着堂外被狂风撕碎的槐花,耳畔响起父亲临终低语:"墨中有毒,毒中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