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之四

"王爷有令,请沈小姐准备参加今晚的宴会。"

青柳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情愿。沈姝抬起头,手中的针线活停了下来。自从上次画像事件后,傅隽宴已有三日没见她,现在突然邀请她参加宴会?

"什么宴会?"沈姝问道。

"赵尚书五十寿辰,王爷在府中设宴庆贺。"青柳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赵大人特意提出要见沈小姐呢。"

沈姝的手指微微收紧。赵垣,那个当众指责她父亲谋反的刑部尚书,显然没安好心。但这也是个机会,或许能探听到更多关于沈家案件的线索。

"告诉王爷,我会准时出席。"沈姝平静地说。

青柳撇撇嘴退下了。沈姝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几件素净的衣裙——都是傅隽宴命人准备的,颜色寡淡得像是在为谁服丧。她挑了件月白色的对襟襦裙,简单梳了个发髻,只用一根木簪固定。

镜中的女子面容清丽却略显苍白,眼神中透着这个时代闺秀少有的坚毅。沈姝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今晚必须小心行事。赵垣明显是敌非友,而傅隽宴的态度仍然难以捉摸。

傍晚时分,陆行前来引路。宴会设在王府的迎宾厅,远远就能听到丝竹之声。沈姝在厅外停顿片刻,调整呼吸,然后挺直腰背走了进去。

厅内灯火通明,数十位衣着华贵的官员携家眷分坐两侧。主位上,傅隽宴一身墨蓝色锦袍,金线绣制的蟒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彰显着摄政王的威严。他正与身旁的赵垣交谈,表情淡漠。

沈姝的出现让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或好奇或敌意的目光投向她,像针一样刺在皮肤上。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厅中央,向傅隽宴行礼。

"民女沈姝,见过王爷。"

傅隽宴抬眼看她,目光在她素净的衣着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坐吧。"

他指了指右侧末位的一张空桌。那位置离主位最远,显然是刻意安排。沈姝平静地走过去坐下,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打量目光。

"这就是沈巍的女儿?"

"谋逆之女,怎配与吾等同席?"

"听说王爷将她囚在府中,别有用心啊..."

窃窃私语声不断传入耳中,沈姝面不改色,只是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在无数快穿世界中练就的定力,让她能从容面对任何场面。

宴会开始后,舞姬们翩翩入场,乐声悠扬。沈姝借机观察在场众人,尤其是傅隽宴和赵垣的互动。她注意到,每当赵垣说话时,傅隽宴的手指都会无意识地在酒杯上轻敲,节奏略显急躁——这是不耐烦的表现。

"王爷,"酒过三巡,赵垣突然提高声音,"今日得见沈小姐,下官忽然想起一事。沈巍伏法前,曾留下一件东西..."

傅隽宴的手指停顿了一瞬:"什么东西?"

赵垣拍拍手,一个侍从捧着一个锦盒走上前来。赵垣打开盒子,取出一枚精致的玉佩:"这是从沈巍身上搜出的,背面刻有'天佑大业'四字,正是谋反的铁证!"

厅内一片哗然。沈姝盯着那枚玉佩,心头一震——那根本不是原主父亲的物品!她在记忆中仔细搜寻,确定从未见过这枚玉佩。

"沈小姐,"赵垣转向她,眼中闪着恶意,"你可认得此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沈姝身上。她缓缓起身,声音清晰:"不认得。"

"哦?"赵垣冷笑,"那沈小姐如何解释,这玉佩上的纹样与你随身佩戴的香囊如出一辙?"

沈姝心头一跳。她确实有个绣着特殊纹样的香囊,是原主母亲所赠。赵垣显然有备而来。

"纹样相似而已。"沈姝镇定道,"赵大人若单凭这点就断定家父谋反,未免太过儿戏。"

"大胆!"赵垣拍案而起,"罪臣之女还敢狡辩!王爷,此女冥顽不灵,应当..."

"赵大人。"傅隽宴突然开口,声音不疾不徐,"今日是你的寿宴,何必谈这些扫兴的事?"

赵垣脸色一变:"王爷,谋反大罪..."

"沈巍已伏法,此事已了。"傅隽宴打断他,眼神渐冷,"还是说,赵大人对本王的判决有异议?"

厅内气氛瞬间凝滞。赵垣脸色铁青,却不敢再言。沈姝惊讶地看着傅隽宴——他居然在众人面前维护她?

就在这尴尬时刻,一个侍卫匆匆进来,在傅隽宴耳边低语几句。傅隽宴眉头一皱,起身道:"边关急报,本王需暂离片刻。诸位请继续。"

他离席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姝,似警告又似提醒。沈姝会意,知道必须小心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果然,傅隽宴刚离开,赵垣就冷笑着走向沈姝:"沈小姐好手段,连摄政王都能迷惑。"

沈姝不卑不亢:"赵大人言重了。王爷公正严明,岂是旁人能迷惑的?"

"公正?"赵垣压低声音,"他囚禁你数月,谁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龌龊勾当?"

这赤裸裸的侮辱让沈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她很快压下情绪:"赵大人慎言。污蔑摄政王是何罪名,您比我清楚。"

赵垣脸色更加难看,突然提高声音:"诸位!沈家谋反一案尚有疑点未清。本官提议,当众审问沈姝,或许能挖出更多同党!"

一些官员开始附和。沈姝环顾四周,发现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一个罪臣之女根本没有话语权。

"不知赵大人想如何审问?"沈姝冷静地问。

赵垣得意地捋着胡须:"很简单。沈小姐若肯当众承认沈巍谋反,并揭发其他同谋,本官或可求王爷开恩,减轻你的罪责。"

这是赤裸裸的陷阱。若她承认,就等于坐实了父亲的罪名;若不承认,就会被视为顽固不化,后果更糟。

沈姝正思索对策,忽听厅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满身血污的将领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急报!西北匈奴突袭边关,连破三城!"

全场哗然。沈姝心头一震——这不正是傅隽宴刚才收到的消息吗?为何又来报一次?

将领跪倒在地:"守将王焕...叛变投敌,打开城门...我军损失惨重..."

"王焕?"赵垣突然高声道,"那不是沈巍的旧部吗?果然是一丘之貉!"

沈姝恍然大悟——这是个连环套!先是用假玉佩诬陷沈巍,现在又借边关叛乱将谋反罪名扩大化。赵垣的真正目标恐怕不止是沈家,还有傅隽宴!

她必须做点什么。在快穿世界中积累的政治经验告诉她,此刻最需要的是转移焦点,争取时间。

"赵大人!"沈姝突然提高声音,"边关告急,当务之急是商讨对策,而非追究责任!匈奴铁骑若长驱直入,京城危矣!"

她的话让骚动的场面稍稍安静。一些官员开始点头赞同。

"沈小姐一介女流,懂什么军国大事?"赵垣冷笑。

"我虽女流,却也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沈姝挺直腰背,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匈奴此次突袭,必是蓄谋已久。当务之急是调兵遣将,稳固防线,同时查明王焕叛变的真相——若他真是受人胁迫或另有隐情呢?"

她的话条理分明,掷地有声,让不少官员露出惊讶之色。这个时代的女子少有这般见识和胆魄。

"说得好。"

傅隽宴的声音从厅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他一身戎装,腰佩长剑,英武逼人。他大步走入厅中,目光在沈姝身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赞赏。

"刚收到八百里加急,情况比想象的更严峻。"傅隽宴环视众人,"皇上口谕,命本王即刻率军北上御敌。朝中事务,暂由赵大人协同处理。"

赵垣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掩饰住:"臣领旨。不过王爷,沈家与王焕关系密切,此番边关叛乱..."

"此事本王自有计较。"傅隽宴冷冷打断,"沈姝。"

沈姝心头一跳:"民女在。"

"你通晓匈奴语言与风俗,可愿随军担任译官?"

这个出人意料的提议让全场震惊。沈姝瞬间明白了傅隽宴的用意——这是要将她带离赵垣的势力范围,同时给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民女愿意。"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赵垣急道:"王爷!罪臣之女岂可..."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才。"傅隽宴语气不容置疑,"沈姝若有不轨,本王自会处置。诸位,军情紧急,宴会就此散了吧。"

众人不敢再多言,纷纷告退。赵垣临走时恶狠狠地瞪了沈姝一眼,却也只能悻悻离去。

很快,厅内只剩下傅隽宴和沈姝两人。

"谢谢。"沈姝轻声道。

傅隽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刚才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从哪里听来的?"

沈姝心头一紧——那明明是顾炎武的名言,这个时代还未出现。她又失言了。

"是...家父常说的一句话。"她勉强解释。

傅隽宴眯起眼睛,显然不信,但并未追问:"收拾行装,明日卯时出发。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说完,他转身离去,却在门口突然停住,一手扶住门框,身体微微摇晃。

"王爷?"沈姝快步上前,发现傅隽宴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没事。"他咬牙道,但声音明显虚弱。

沈姝不由分说扶住他的手臂:"我送你回房。"

出乎意料的是,傅隽宴没有拒绝。他靠在沈姝肩上,任由她搀扶着回到寝殿。这段路不长,但沈姝能感觉到傅隽宴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传太医!"一进寝殿,沈姝就对侍从喊道。

"不必。"傅隽宴虚弱地摆手,"老毛病了,太医也治不了。"

他倒在床榻上,眉头紧锁,双手按住太阳穴,显然在忍受剧痛。沈姝让侍从退下,自己打湿帕子,轻轻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

"是头痛又发作了吗?"她轻声问。

傅隽宴没有回答,只是紧闭双眼,呼吸粗重。沈姝注意到他的手指已经掐进了自己的手臂,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放松,我帮你。"

沈姝坐在床边,开始为他按摩头部。这一次,她加入了一些现代穴位按压的技巧。渐渐地,傅隽宴的呼吸平稳下来,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

"为什么帮我?"他突然问,声音沙哑。

沈姝手上动作不停:"你需要帮助,而我恰好能提供。这有什么问题吗?"

"在宴会上...你本可以借机向赵垣求饶,或者挑拨我与他的关系。"傅隽宴半睁着眼睛看她,"但你选择了最不利于自己的方式。"

沈姝微微一笑:"也许我只是看赵垣不顺眼。"

傅隽宴轻哼一声,却因突然袭来的疼痛而绷紧身体。沈姝赶紧加大按摩力度,直到他再次放松。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傅隽宴低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每次都是...但又有些不同..."

"每次?"沈姝追问。

但傅隽宴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沈姝继续按摩了一会儿,确认他真的入睡后,才轻轻为他盖好被子。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床榻枕头下露出一角纸张。沈姝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抽了出来——那是一幅精致的小像,画中的她栩栩如生,连眼角那颗几乎不可见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最令人心惊的是,画像边缘题着一行小字:"第九十九次轮回,愿这次你能留下。"

沈姝的手微微发抖。九十九次轮回?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傅隽宴知道她是快穿者?还是说...他们之间有过她不知道的过往?

她小心翼翼地将画像放回原处,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傅隽宴在梦中呢喃:"别走...这次别走了..."

声音中的脆弱与白天冷酷的摄政王判若两人。沈姝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我暂时不会走。"她轻声承诺,虽然知道他听不见。

第二天清晨,沈姝早早收拾好简单的行装,来到府门前等候。陆行已经带着一队精兵在那里集结。

"王爷呢?"沈姝问道。

陆行表情有些奇怪:"王爷...临时改变了计划。他命我护送沈小姐先行一步,到北境的青山关等候。他处理完朝中事务后就会赶来。"

沈姝心头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调整好情绪:"我明白了。"

就在她准备上马车时,一个侍从匆匆跑来:"沈小姐留步!王爷命我将这个交给您。"

那是一个精致的木盒。沈姝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套合身的骑装,以及一把小巧的匕首。骑装是深蓝色的,与傅隽宴昨日所穿衣袍颜色相近。匕首柄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入手沉甸甸的,显然不是凡品。

"王爷说,边关路途遥远,请沈小姐保重。"侍从低声道。

沈姝抚摸着匕首上的纹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是傅隽宴第一次送她礼物,虽然看似实用,却隐含着一份关切。

"替我谢谢王爷。"她将匕首别在腰间,转身上了马车。

车队缓缓驶离王府。沈姝透过车窗回望,隐约看到高处的阁楼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目送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