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南锣鼓巷

晨雾还裹着宿舍楼的轮廓,老陈的铜哨声已刺破走廊。

夏禹把最后一股热豆浆灌进保温杯,罗永强顶着一头乱毛探出身:“这才六点半!故宫都没到开放时间呢”!

“今天估计就是在学校周边转悠”。夏禹拧紧杯盖,手腕上的银杏挂坠叮咚碰在保温杯上。

昨天小姑娘提议换着带,夏禹也自无不可。

“欸欸欸,你这就下楼了”?罗永强震惊地看着夏禹收拾齐整,背上腰包。

“嗯,顾雪在楼下”。夏禹晃晃悠悠地下楼,“都是在楼下集合,又不会跑丢”。

顾雪果然站在宿舍楼前的槐树下。晨光爬上她挽起两折的袖口,露出手腕上微微反光的梧桐叶子。

“早”。小姑娘冲着夏禹笑。

保温杯在掌心转了个圈:“加糖的,先垫两口”?夏禹拧盖子的动作比解题还利索,“等集合完再去食堂吃正经早饭”。

“你不是才起床..”

顾雪捧着杯子小口啜饮,喉间发出小猫似的咕噜声。温热的甜意在舌尖化开。

意识到夏禹起了个大早去了食堂,又回来灌在保温杯里。

“通勤也要时间,六点半就要到这里,你起床的时候郑姨大概还在休息,你应该不会让郑姨给你做早饭...”夏禹笑着分析,“下了车站还要走过来,胃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好些了”,顾雪轻笑,把保温杯抵在夏禹唇上,“宿舍住得惯吗?听说你们六人间”?

一楼的盥洗室传来泼水声,惊飞了槐树上打盹的麻雀。

“比想象中自在”。夏禹就着顾雪的手啜饮,某个窗口正飘出跑调的歌唱声,“昨晚跟夭夭电话——”

“嗯?夭夭怎么样”?

“高兴的很,满怀期待地睡觉去了,说明天一早跟着咱爸妈去江城”。

夏禹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还是夭夭第一次出远门吧”?

“嗯,还是有点遗憾的”。夏禹收敛了些许笑意。

“遗憾什么”?

“夭夭第一次出远门我没有看见..”夏禹深受父母影响,也觉得自已应该见证夭夭的每一刻。

微凉的指尖突然点上他眉心。“夏禹同学”。顾雪学着他平日的腔调,“夭夭是你妹妹,不是你女儿”。力道却放得极轻,像蝴蝶停驻花瓣。

顾雪无奈地说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养成这个性格的,总是把周围人当孩子宠。

早些时候是自已,现在回味过去,愈发觉得夏禹当时照顾自已像是在养女儿一样..

夏禹突然笑出声,昨夜那点惆怅被晨光晒化了。他接过顾雪递回的保温杯,杯壁还留着她的体温。

“地图人手一份”!老陈挥舞着小旗子发皱巴巴的游览图,“先去食堂吃早饭!咱们分三组行动,十二点在全聚德...”话没说完就被学生哀嚎打断:“老师!说好体验老北京早餐呢”!

“真要吃豆汁儿”?小老头眯眼扫过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

“吃”!声浪带着坚定的气势。老陈挎着老年腰包一马当先,钥匙串在晨光里甩出银弧:“都给我跟紧喽!只要你们安安全全的,想吃什么吃什么”!

学生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倒也乖巧,自觉排成两队跟在老陈身后,进了地铁站。夏禹身为班长要留在后方垫底,四个人干脆缀在队尾,看前面晃动的书包渐渐排成歪斜的雁阵。罗永强学老陈挥旗,被韩璇用遮阳伞戳了腰眼。

地铁闸机吞没学生卡时,罗永强突然轻笑:“真像小学秋游”。

“不是很有意思吗?你看夏班长和顾同学玩的多高兴”。

韩璇笑眯眯地说道。

“他俩?他俩只要对方在玩啥都高兴”。罗永强撇嘴。

青砖墙上的爬山虎还沾着露水,一行人拐进南锣鼓巷,早点铺子的蒸笼正噗噗冒白汽。穿盘扣衫的大爷拎着黄铜鸟笼踱过,画眉鸟清亮的啁啾劈开晨雾。

“哎呦喂,这叫一个地道...”

罗永强低声侧头和韩璇说道,韩璇偷瞄了一眼大爷,幸亏人家没有听见。

韩璇的运动鞋精准碾上他脚背:“您再大点声,前门楼子都听见了”。

“勇士来两碗”?夏禹用下巴点点豆汁摊。罗永强梗着脖子付款:“瞧不起谁呢”!

塑料碗沿的热气熏红他鼻尖,顾雪默默退开两步。

韩璇接过另一碗的姿势像捧化学试剂:“你确定这能喝”?

罗永强的喉结刚蠕动两下就僵住了。两人对视的瞬间,夏禹突然拽着顾雪往糖人摊闪避。下一秒,墙根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干呕。

“咱俩那一袋当时喝完了吗”?顾雪摸出湿巾递给面如菜色的两人,梧桐手链在晨光里晃啊晃。

“没,试着配着其他一起吃也很糟糕”。夏禹笑着说道。

罗永强扶着墙根直起身,忽然朝着夏禹喊:“夏禹!快给我和犯罪现场合个影”!

“犯罪现场也太恶心了,和另外一个罪犯合影还差不多..”夏禹举起手机,刻意留给韩璇反应时间。

倒也没拒绝,韩璇稍微整理一下仪表就和罗永强一起入了镜框。

“之后我发给罗永强,你问他要”,夏禹给两人看了一眼,四个人又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

糖稀的焦香混在晨雾里,夏禹数人头的空档,罗永强已经扎进糖人摊比划起来:“皮卡丘!尾巴要带闪电!耳朵竖起来”!

老师傅的竹签差点戳进糖锅:“啥秋”?

“他想要老鼠,胖一点的那种”。韩璇在一旁补充道。

琥珀色的糖稀在老师傅掌心翻飞三转,凝成个滚圆的仓鼠。罗永强举着糖画对准朝阳,“虽然不是皮卡丘..这个似乎也还行..你要不要?我买一个当赔礼”。

自已也没想到豆汁那么难喝。

“赔礼该请冰糖葫芦”。韩璇用湿巾慢条斯理擦着指缝,话没说完被塞了支糖苹果,裹着糯米纸的果壳磕在她虎口。

夏禹连连点头,这是真开窍了。

“咱俩要个什么样子的”?

询问被蒸笼掀盖的噗嗤声掩去半截。顾雪踮脚解下手链,梧桐叶银坠子垂在老师傅混浊的瞳仁里晃:“师傅您能照着这个画吗”?

糖勺突然稳得像手术刀。老师傅屏息作画。第一片糖叶成型的瞬间——阳光穿过叶脉,在青砖墙投下流动的金纱。

“搭个银杏的”。夏禹腕间的银链叮当轻响,老师傅瞥见两片糖叶交叠的影子,布满皱纹的眼角忽然漾开涟漪:“年轻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