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美 作品

21. 年轮说

唐润也离开的时候,也顺手带走了胡闹的气氛。办公室只剩下王铭乔和景绮,温度都仿佛自动降低了五度。


“你怎么来了?”景绮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王铭乔秘书或者他本人的通知,不过她语气平平,不能算是指责抑或挑衅。她下意识地起身给王铭乔倒水:“你将就下,下次我买一些panna放办公室。”


景绮不得不承认,肌肉反应有时候挺让人羞耻的。在王铭乔面前,尤其是在工作场合,她很容易诚惶诚恐、畏手畏脚。


王铭乔拉开景绮对面的椅子坐下,他难得起了玩心,调侃道:“我不知道你办公室有人。”


“你应该再早几分钟,这样你就会看见我办公室不止有人,还是个上半身赤膊的人。”想到唐润也,景绮就头疼,怎么一回来就被他缠上了。关键他说得也有道理,让他去拍短剧是她支持的,长尾效果弊大于利也是事实。


难道她是什么害人精。景绮连忙掐了掐自己的虎口,不可能,她可什么都没做错。


王铭乔轻轻“哦”了一声:“那你可以告他性骚扰的。”


景绮对他的冷幽默报以白眼:“那你呢,要不要藉此告我婚外出轨。”


“我相信你。”王铭乔举起水杯,敬了敬景绮。


换作别人,是不是要感激涕零、一生铭记,而景绮只是笑笑,默默把这掷地有声的四个字翻译成“你还有利用价值”。


“你……”景绮还是很纠结王铭乔的突然到访,可手机突然有来电。是黄真芳拨来的,景绮只好侧过头先接起。


“你要下班了嘛。今天在外婆家吃饭哦,一家人聚聚。”黄真芳打电话的风格是一如既往地大嗓门、高语速。


景绮连一个“好”字都没回应,黄真芳又说:“小王说来接你下班的,你们碰着了吗?”


居然是黄真芳把王铭乔叫来的?


黄真芳居然能叫得动王铭乔?


景绮皱起半边的颧骨,扭过头,满脸疑惑地对着王铭乔眨了眨眼,王铭乔也学她,歪着头眨了眨眼。他慷慨的神情简直像是在扮演一位大慈大悲成全善男信女的神明。


挂了电话,景绮无语到对着窗外透气。偏偏眼下的街景也让人恼火,密密麻麻的车流,前进不过半米又闪起红色,好似爬不动的蜗牛。


“岳母一年都未必拜托我一件事,我应该答应吧。”王铭乔卖乖,嘴巴抿成一个线,景绮却只能看见老谋深算。


“那走吧,堵车那么厉害,要是迟到了又要被我妈念念念。”


“你怪罪到我头上就行了。”


王铭乔今日实在太好心,景绮心生不安,她捂着胸口求他收起怜悯之心:“王总,你对我那么好,我会害怕的。”


景绮的外婆家是老小区,一到晚上,成百上千的住户都盯着有限的车位,不仅车位上停了车,犄角旮旯的转弯、尽头也都停着车,时不时还会窜出遛弯吐痰的大爷和兴奋跑酷的野猫。王铭乔绕了一圈也没找到车位,差点还被外卖小车蹭到,显然有些无所下手。


景绮甚至怀疑王铭乔已经起了给外婆换一套房子的心思。


“我来停吧。”景绮示意他停车,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立马安抚道,“你应该没来过这种小区吧。这种小区的停车管理一直很混乱的,我以前住我外婆家,连出租车司机都不愿意开进来。”


“Constance之前也租过这样的小区。”说完,王铭乔的安全带系好了,发出清脆的声响。


景绮慢慢踩下油门,一边在小区里穿梭,一边随意地问起:“她现在在松桦基金都顺利吗?”


“应该不错吧。”


“嗯,总算是好起来了。”景绮见缝插针,将车塞进了一个缝隙位置。虽然不是正规车位,但也不影响其他人出入。


王铭乔前后左右地观望了一下:“这能停?”


“先停着吧。一楼老奶奶和我外婆关系好,我让她看一会儿,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再下来挪车。”


只是敲响一楼门铃的时候,来开门的并不是记忆里的老奶奶,景绮试着用本地话和对方沟通,对方却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她只好红着脸说找错人家了。


上了楼,透过黄真芳,景绮才知道一楼的老奶奶老爷爷都已经过世了。离开几年究竟错过了什么,景绮开始有了实感。


“妹妹(注:上海人对家中年幼女性的常见称呼)。”外婆在叫她。婆孙情深,晚饭是一定要坐在一起的。


“哎。”景绮收拾了心情,高高兴兴地回应外婆。黄真芳之前说外婆虽然胃出血的毛病治好了,可老年痴呆的症状却是越来越严重。不过景绮觉得黄真芳又是在夸大其词,她和外婆聊了几句,发现外婆的回答还挺有条理,于是一颗心落定下来。


景绮拿出手机,迫切地要和外婆分享更多:“外婆,这个是kingsley,他现在比以前更调皮了,你看他把这个螃蟹吃得乱七八糟的,外婆你记得这个螃蟹吗,前年你来的时候我带你们一起去吃的,大班楼,你还说那个排骨做的还不如妈妈烧的;还有这个是维多利亚港,国庆节还放了烟花……”


黄真芳夹了一块糖醋排骨丢进景绮的碗里,算是打断她:“你先让你外婆吃饭,吃好饭她还要吃药的。”可她自己却和外婆搭起了话,“姆妈,开心伐,今天孙女婿都回来了了。”景绮的阿姨姨夫也跟着附和。


成为焦点的王铭乔因此停下筷子,再次和外婆打招呼:“以后是要多来来的。”


景绮心中怒骂,来屁啊。


可下一秒,外婆的一句话却让景绮彻底心惊:“你是谁啊?”景绮向自己的妈妈、阿姨发起眼神求助,她们却是习以为常了,面上没有一丝意外,不过懊恼地笑笑。


外婆指着王铭乔继续嚷嚷:“噢!你是拆迁办的那个人!你不给我们算成220个平方,我不拆的。”


“外婆,他不是啊。”而且拆迁是十几年以前的事情吧。景绮拉着外婆的手,想要同她将一件件事情拆分得清清楚楚,尽管她自己的脑子此刻也是混乱不堪。


“妹妹!”外婆的力气比景绮还要大几分,硬是把景绮的手压到了自己的掌心下方,“你头发怎么是红色的啊?怎么没穿校服呀?你不是说你们学校教导主任最错气,管头管脚吗?会不会被她骂啊?”


那一瞬,景绮的鼻头突然发酸,她分不清是今天的自己还是十几岁的景绮在和外婆对话。她以为等她收拾好了自己的冲动和坏脾气,她可以回到原点,她有能力重新对外婆好、对外公好、对家里所有人尽孝,但是她忘了,所有人的生命都在同步地向前滚动,尤其是老年人,他们的苍老随时随地都会产生质变。


就像外婆,她不记得自己的孙女结婚了、当妈妈了,她的记忆自说自话地跳回了景绮的中学时代——那个稚嫩的小女孩需要最用心的呵护。


景绮微微地张着嘴巴,试图不让自己的情绪崩溃,可还是没忍住,背过身擦了擦眼泪。手心被塞了餐巾纸,是王铭乔给的。


“老人家一时糊涂,这个年纪也是正常。”他凑近了低声说。


外婆却激动起来:“妹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还有你这个下流胚,谈拆迁干嘛靠近我们妹妹。”她抓着筷子就往王铭乔的手上打。


王铭乔举手投降,连连道歉。明明手指关节上红了一片,但也没喊一个“疼”字。


黄真芳显然很欣赏女婿的泰然自若,然后训起了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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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的外婆和景绮:“姆妈,你先吃饭。现在学校都不管这些,你管这个干嘛。绮绮,给你外婆剥虾啊。”驯化效果倒是不错,外婆乖乖地吃起饭,景绮也收了眼泪。


等到景绮和王铭乔要走的时候,外婆的思路又是清晰了。她握着景绮的手,交代景绮下次要带着kingsley一起回来,还表扬王铭乔,既像景绮的爸爸赚得动钱,又和景绮的姨夫一样脾气温和、笑呵呵的。


景绮一边点头,一边忧心会不会明天她就忘了自己今天来过的事实。


“外婆,你一定要听医生话,好好吃饭,按时吃药知道吗。”她抱了抱外婆,或许是害怕被遗忘,她很少抱得这样煽情。


回家的路上,景绮向黄真芳问起外婆的病情,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看医生,吃的什么药。


黄真芳答得漫不经心,偶尔还要诉几句苦,她就像是认命了一般,不再有任何对生活反击的想法。


“要不我有空带她再去医院看看吧。”景绮还是不服,年轻时那么干练、那么强势的外婆怎么会变成老年痴呆呢,


黄真芳轻笑,只觉得她天真:“你有这个工夫,多去陪陪她就行了。噢,对了,下次找机会你给她拍几张像样的照片。”


“啊?”只是很快,景绮就明白了黄真芳的意思。表面是全家团圆聚餐、其乐融融,其实大家心知肚明,都知道这是个逐渐告别的过程,团圆饭吃一顿少一顿。


景绮兀自伤怀,黄真芳倒是不受其扰,转而抱怨起王铭乔:“他有那么忙吗?大半夜还要飞回香港?住一晚都不行?”


不等景绮出口,景观成已经替王铭乔发声:“你懂什么啊!年轻人现在是拼搏的大好时候。”


“行行行!你懂!女儿女婿分居,你都不知道着急的。”


两人因此又吵成了一团,景绮被吵得脑袋嗡嗡,她忍无可忍,抓紧了方向盘,就是此刻,鼓足勇气:“明天我就搬出去了哦!”


临睡前,景绮收到唐润也贱兮兮的信息:“你老公应该没有误会吧。”还配了几个时下很流行的老鼠人磕老鼠药的表情包。


景绮嘴一撅,本来不打算搭理他的,但想到今天闹哄哄、乱糟糟的,心里一阵堵,她不打算放过唐润也。


“唔,他打算告你性骚扰我。”她回道。


不出一分钟,唐润也的电话已经拨来,他在那头大惊小怪、大闹天宫:“我哪里性骚扰你了!你一回娱乐圈,难道就要拿我来祭天吗?不是吧,绮绮姐,不带这样的呀!我可以是别的罪名,为啥要是性骚扰,这搞得我和那些流氓一样了!”


景绮忍不住把手机丢在桌上开公放,多听一句都嫌降智。这家伙,真的是100%的外表、0%的智商。


终于等到他嚎完,景绮不耐烦地问:“结束了?”


他语气柔弱地答:“嗯,你怎么不说话呀?”


景绮当然要说话,还要大声说:“大哥!你用点脑子行不行!我办公室连摄像头都没有,怎么告你!”


“Ai那么发达……”他倒是还挺关心科技进步。


“Ai技术要钱的!我吃饱了啊,花钱整你有什么意思。能写进我的简历?”


“也是哦。”


通话就这样空白了几十秒,景绮甚至无聊到拿起了恒隆广场送的那只土星小包玩耍,她开始想念kingsley,又忍不住想到外婆。生命交替翻滚,永恒是奢望。


“那先这样吧,别忘了给我留心好本子好角色。”电话那头的唐润也还是充满了执念。


景绮依旧没有许诺,只说了句:“晚安。”也许是夜色压得更沉了,她声音异常温柔,如同静谧的月光无声无息地铺洒在人间大地,教人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