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当然,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本该休沐的大臣肯定在今早起床的时候,暗恨把皇帝骂了遍。搜索本文首发: e8中文网
或许,也可能顺带埋怨了她。埋怨她不懂得规劝皇帝,或是埋怨她没那么得皇帝重视,皇帝连蜜里调油的休沐日都不要。
那么,不得重视为何会立后呢?
禇卫怜私以为,夏侯尉随性惯了,想要什么就要,只不过找个理由把她留在宫里。今天能立她,明天也能因为失去兴致废了她。
更何况,夏侯尉本来就要报复她。她虽是皇后,却也是他的禁脔。他说过,他要一点一点折磨她。
夏侯尉上朝去了,禇卫怜用过早膳,李福顺按事先皇帝嘱咐的,领她去见禇太后。
囚禁并不是关起房门过日子。囚禁禇太后的宫苑,可谓极其破落,又小又潮。
这里常年失葺,八间屋子有十几处漏水的瓦顶,遇到天大雨,就得往屋里垫草席。
夏侯尉憎恨禇太后,禇卫怜知道他不会善待,她也曾苦苦哀求他给姑母寻个稍微好点的住处。
那时候夏侯尉攥她下巴,冷笑着说:“你认清点身份,你姑母如今是阶下囚,你也是,朕能留她一命已经很不错了。你若再敢提,朕杀了她!”
比起曾经花团锦簇,玉石堆砌的慈宁宫,屋顶是青碧琉璃瓦。这个冷宫又冷又潮,实在不堪入目。夏侯尉撤走了所有宫女,只有一个身手利索的嬷嬷伺候她。
说伺候,不如说看守,夏侯尉不会让她死的。
死多么容易,一头撞柱子就完事。对于他想要报复的人,他一贯慢刀割肉,不让他们轻易死去。
当然,禇太后也不是会寻死觅活之人。
日光照着青瓦顶,矮房篱笆边,有人弯腰浇花。禇太后的背影依旧熟悉,只比起慈宁宫养尊处优的时日,似乎消瘦了些。
禇卫怜止住随行的宫人,慢慢踱步身后。
“姑母......”
风过拂耳,禇太后浇花的动作一停。似怔似恍惚,才慢慢转回身。
“怜娘?!”
“你还活着!”
“你竟然还活着!”
禇太后又惊又喜,颤抖地握住她的手:“你爹娘呢?家里兄弟姐妹呢?可还活着?”
原来禇太后以为他们都死了。
自登基后,皇帝整肃朝廷,被杀和流放的不在少数。他们禇氏曾经多风光,如今的境地就多么不堪而言。自皇城被攻破,禇太后也失去消息。囚禁北苑的时日,禇太后日日担忧,却又无处问去。
禇卫怜抹了抹眼睛,扶着姑母进屋,把这些时日的事一一述说。
姑母又老了几岁,以前禇太后雍容华贵,满头乌丝翻不出几根白。现在她两鬓微霜,除去华簪金饰,只有罗布裹头,朴素得判若两人。
姑母曾是多么爱美一人,禇卫怜心酸哽咽。
她看了眼窗,嬷嬷被禇太后支去烧水,还没回来。
正适合说私话,禇卫怜握住她的手低声:“皇帝今天才让我见面,姑母你等我,我必定会救你出去。”
“救......怎么救?”
禇太后苦笑地摆手,“算了,我这副身子,终是要在这儿囚到死。”
“姑母,你信我么?”
禇卫怜恳切道,“我已经有主意了,就差等个时机。今日能见面,就是要姑母安心。”
“好、好、好。”
禇太后闭眼叹气,“姑母信你,你一向胸有谋算,是聪明的孩子。姑母信你,能救我们禇氏。”
趁人还没回来,禇卫怜又与禇太后说起昨日封后,璧合宫着火、神像被烧的事,以及她深夜遭遇刺杀。
禇太后攥着手串凝思,须臾后冷笑:“那么早把人杀了,不欲留活口,看来他知道此人是谁。”
“姑母觉得是谁?”
禇太后看了眼她:“谁都有可能,还有很多藏在暗处的刀子。我怀疑,杀你的人若不是冲着后位去,那就是和你有仇,你自个儿想一想,都有谁。”
禇卫怜垂了眼眸看掌心,般般纹路,盘根错节。她轻声道:“这世上,最恨我的就是皇帝。应该没人比他更恨我了。”
和姑母离别后,禇卫怜再度走回凤仪宫。
夏侯尉已经下了早朝。
禇卫怜回去的时候,守在殿门口的太监小声提醒她:“陛下今早与大臣起争执,正不顺呢,娘娘识眼色行事,勿惹着殿下。”
禇卫怜点了点头。
她进去,窗边的沉水香案,夏侯尉正在翻书看。屋里没有留侍奉的宫人,只点了缥缈的静心香。
他撑着案边坐,眉头紧凝,看起来有些烦躁。
昨晚,禇卫怜太过害怕,虽也看得出他急着杀人,却没细问。早上经过禇太后的提点,她又细细去想,也觉得不太对劲。
她安静地走到案边,提壶滤叶倒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上好的银毫白针,浅褐汤面散着淡淡清香,有静神之效。
禇卫怜静静把茶递给夏侯尉,他翻书的指骨顿住,遂抬眸,似乎诧异。
茶汤入腹,幽逸飘香。一盏尽了,突然听她冷不丁地问:“昨夜的刺客,为何把他杀了?”
他的眼神有变化,仅是须臾,又变得正常。
夏侯尉没看她,不经意翻开手边的书。
“不杀留着做什么,继续行刺?”
“并非如此,”禇卫怜说,“你也知道,留下活口才能逼问出幕后主使。你杀了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可见你已经猜到主使是何人。”
“为何不告诉我?”
禇卫怜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你有意为此人兜底,是吗?”
夏侯尉没说话,翻书却就此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