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哑人 作品

第1138章

其中在黎渐川第一次试图靠近宁准时抬手来拦的男人,便是这里头的一位哲学家、宗教学家,名叫周沫,三十来岁,是福禄天君的忠实信徒。本文免费搜索: 打开它

据黎渐川观察,这个周沫应当家世不凡,小组里的成员对赵华生都不一定有对他尊敬。

除此之外,黎渐川还注意到,大部分游客手里都带了手机或相机,准备等仪式开始拍照留念,可最该对这类事件摄影摄像的普查小组,却没一个人带相关设备。

倒是三个助手中的一位,腾地方架了个大速写本,似乎是要当场作画。

黎渐川故意对此流露出些许不解,费深瞧见,果然有谈兴,笑道:“小李可是我们小组这次请来的绘画大师,最多一两分钟,就能完成一幅颇为细致的速写,江湖人称‘小李飞笔’……”

“只能画,不能拍?”黎渐川点了点那些带着相机的游客。

费深道:“应该都是跟你一样,第一次来欢喜沟参加大祭的,不知道欢喜沟这些仪式没法用镜头拍。”

“凡人不可窥视神,大概可能是神力影响吧,来拍的都拍不好,照片都模糊缺失,或曝光成了废片,这也是欢喜沟大祭没什么影像资料在外流传的原因,但绘画则不同,神可以润色嘛……”

这个副本世界的人说话好像多少都带点神神叨叨的味道。

黎渐川对此已经有些习惯了。

他琢磨着,正要再问点什么,前面已经有人一嗓子喊开:“来了来了……请神队伍下山了!”

黎渐川立刻抬眼。

主路两旁拥挤着的无数颗人头闻言,也全都整齐转动,伸长了脖子,眺望主路尽头。

小顺选的观礼位置临近村头,请神队伍只要自福禄山上一下来,这里就能远远瞧见。

黎渐川的目力难以破除欢喜沟附近的黑暗,所以他眼中看到的和簇拥在这里的其余人所见的,大致上没什么不同,都只是一片自黑暗深处冒出来的火苗,像是一排排飘摇不定的火把,渐渐拉成龙蛇模样。

而与这些人不同的是,黎渐川还听到了更多。

这支遥遥而来的请神队伍正在吹拉弹唱着一种诡异而又神圣的乐曲,似礼乐,似小调,又似婴儿的哀叫、少女的悲鸣、青年的嘶吼、老妇的啼哭,宏大低沉,而又混乱癫狂。

听得仔细了,眼前便会隐隐浮现无穷无尽的断臂残肢,流血漂橹的尸山京观,与神明悲悯俯视的巨大面庞。

感受到脑内渐渐传出的刺痛,黎渐川迅速压制听觉,不再多探究这曲调,并探手取出了岳小雨给的眼镜,戴在了鼻梁上。

即将尖叫沸腾起来的精神瞬间恢复平静。

“季小哥也近视?”

周沫忽然看了黎渐川一眼,目光在他的眼镜上微微停留。

“一点儿,”黎渐川道,“度数不大,但总看电子产品,就配了个。”

平光镜和小度数近视镜的镜面看起来差别不大,至少,绝不是这种天色里能分辨出来的。

两人说话间,请神队伍已经靠近。

到村头,队伍最前方便忽地响起一阵又一阵鼓声。

鼓声急促,势大浪高,如猛兽咆哮,似神怒海啸,催得人心跳也不自觉地跟着加快。

很快,乐曲与鼓声里再度掺入了第三种声音,是来自队伍当先三名红衣道长与三名百胎嬷嬷。

他们手持礼器,垂目敛眸,迈着幽荡的步子,嗓音时高时低地吟唱着古老的经文。

这三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却渐渐变成了一道声音。

这声音狂热高亢,痛苦迷茫,像宇宙深处的低吟,又像发自心底的嘶叫,它和谐而又矛盾,清静而又躁乱,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随请神队伍的前进,它向四面八方扩散,快速覆盖整条主路,覆盖整个欢喜沟。

“洗——路——!”

一名红衣道长唱喏。

拉长的声音穿透这混沌阴沉的天色,如深黑海面刺出的一块利礁。

四名上身纹刻诡异花纹,脸戴纯白面具的壮汉自道长与嬷嬷身后走出,肩扛巨鼎。

巨鼎四角又坐了四名童子,手拿柳枝,边前行,边用柳枝从鼎内蘸取一些深色液体,扫向路面,洒向路旁围观的凡人。

鼻腔涌入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队伍还未走到跟前,黎渐川便已辨出,那巨鼎内的是人血。

前方游客里似乎也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发出尖叫。

但等黎渐川转头看去,却没找到声音来处,目之所及,全部是一张张隐没在黑暗里,朝着巨鼎高高扬起的脸孔,这些脸孔上遍布着渴望、狂热与虔诚。好像无论是村人还是游客,都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毫不惊惧,甚至接受良好。

黎渐川又去看普查小组的人,却见他们也与周围的人无异,俱都扬起了脸。

有些人已被洒到了人血,脸上划开道道红痕,好像面孔忽地被击碎,从内往外皲裂了一般。

黎渐川不想惹人注目,也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表情。

柳枝扫过,黏稠潮凉的人血滴落在脸上,像掉下来了一条湿漉漉的虫,令黎渐川一个激灵,汗毛倒竖。

照理说他沾过的人血实在不少,怎样也不会对此感到难受,可偏偏,就这一滴人血,便令他莫名遍体生寒。

巨鼎开道,人血洗路,缭绕的诡谲曲调里,这支被人等候许久的请神队伍终于正式迈进了村中。

他们分列两队。

一队全都穿着红衣,盖着腥臭的猪皮,跟在百胎嬷嬷身后。一队则皆是白衣,裹羊皮,紧随红衣道长脚步。

这些覆在请神者身上的猪皮和羊皮应该是刚刚才剥下来的,没经过任何处理,还在潮乎乎地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