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哑人 作品

第703章

长大些了,爷奶去了,农村也近乎消亡了,他就又跟随父母扎根在冀北的小城里。本文免费搜索: 奖励一把

上学读书,骑车打球,偶尔登山跑上最高处,总要大吼大叫着宣泄青春的炽热与迷茫,然后再恢复沉默,遥望那片被高楼大厦分隔得很远的黄土地。

再后来,父母也去了,他把赔偿款存起来,休了学,入了伍,去了南方,一去就是两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过得很快,他想不到一眨眼,竟已过了两年。

这时间不长,也不短,好像把什么都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得了。

“回你老家看看吗?”

宁准问。

前面堵了半天的车终于动了,黎渐川掐掉烟,关上车窗,一边踩油门一边道:“不回。我爸妈当初是租的房子,我走的时候都退了。乡下老家没人在,老房子给建设挪地儿,早被清理推平了。”

他总结:“没地方回,也不用回。”

宁准没再说话,只在屏幕上戳了戳,调了个导航,将最终目的地从高速出口,改成了燕郊一个非常具体的小镇。

黎渐川以为这又是宁准刷到的哪个小众冷门旅游地,便没在意,只管驱车前往。

直到到了镇上,他才知道,这个地方可以算作是宁准的老家。

两人住在一家小宾馆里,宁准行李箱那个从来都没有打开过的小保险箱被取了出来。

在黎渐川的预想中,这里面装的不是高科技精密仪器,就是珍贵的生物药剂之类。但等宁准打开,他才发现,里面是一坛骨灰。

原来宁准告诉上面的两个归国行程,都不是掩人耳目。

整整一个月的游玩散心,和一直锁在金属保险箱里的落叶归根的亲人,居然都是真的。

“我出生就在加州,是弃婴,奶奶捡了我。她爱讲故事,讲的最多的就是故乡。临终前的遗憾,就是因着各种各样的庸碌、怯懦,没能回来,埋在这片黄土里。”

“现在我回来了,就把她挖出来了,也送她回来,顺便按这边风俗,办个葬礼。”

宁准没什么沉郁悲伤的情绪。

他敲了敲骨灰坛子,挺轻松地说。

黎渐川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把人搂过来,摸了摸头,问:“打算怎么办?我出去找镇上的问问?”

“奶奶说过,将来要办葬礼,想要喜庆点的。”

宁准心里已经有想法了。

“能请个歌舞队吗?”

他说:“她喜欢跳广场舞,天天跑华人聚集的社区组织广场舞比赛,葬礼上叫些同龄人来给她跳跳?然后再叫点男模哥哥吧。她经常说,年轻时赚钱最大的动力就是想着成为富婆后,能想点多少男模就点多少男模。她没成富婆,但现在我这个做孙子的还算有钱,我给她点上。”

黎渐川:“……”

行,确实挺喜庆。

喜庆的计划想起来容易,执行起来其实也不难,主要是宁准舍得花钱,而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是很多事情,往往都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偏差,而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

比如这边镇上和县里的广场舞都因文明城市建设而被摁没了,左找右找,唯一有档期的只有一个老年秧歌队,还会唱东北二人转,也能点天津相声和河北梆子。

再比如男模哥哥们。

文明建设只取缔了明面上的不漂亮因素,没取缔得了他们这种暗地里,但到底还是不景气了,十万块砸下去,拉来一车据说县城里最帅的男模。一堆人西装革履,像模像样地排两排往这儿一站,却还比不得旁边穿着背心大裤衩的黎渐川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但不管怎么样,这事儿总归是办上了。

两人选了个天气好的日子,送宁奶奶落叶归根。

雇来的送葬队在镇上的坟地里挖坟填坟立碑,边上秧歌队敲锣打鼓,扭秧歌,转手绢,东头是河北梆子,西头是快板儿,二人转搁中间。另有二三十个西装男模在前面扯领带,解扣子,舞蹈热辣。四周还远远地围了两圈看热闹的镇民,有人纳闷,有人乐呵呵。

碑立好了,宁准跪下,低低地说:“奶奶,落叶归根,在这里,你睡得会不会更香甜点?”

自然没人答他。

他伏地,磕了三个头。

起来时,额上沾了黄土和草叶,脏而碎,让这小天才落了凡,进了人间。

埋完吃席,因为不收份子钱,不管熟不熟的,来了大半个镇的人,镇上最大的饭馆多加了好多张桌子,还差点塞不下。

黎渐川和宁准抢不过,索性扣了份菜到白米饭上,端着碗坐到饭馆外的凉棚底下去吃。

棚子里蹲满了同样端着碗的闲汉,家长里短的闲言在空气里飘飞着,黎渐川把宁准爱吃的几块鱼肉挑给他,然后大口扒饭。

夜里躺在小宾馆标间的单人床上,老旧的空调嗡嗡地响,宁准的声音又轻又

小。

“哥。”

这个字就跟黎渐川的命门似的,宁准一喊,黎渐川心里就一哆嗦,觉得这便宜表弟又要来克自己了。

但听到今晚这一声,黎渐川却什么都没想,只下意识地起来,坐到了床沿上,在黑暗里望着对面。

宁准爬到这边来。

黎渐川伸出手,他就抱住那只手,抱到脸旁来,半跪着靠到黎渐川肩头,闭上眼睛。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半靠半坐了一宿。

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才松动开僵硬的身子,收拾行李,开车离开燕郊,进入首都。

华国的首都,有名的景点更是非常多。

光是故宫附近,连着北海、什刹海,再加上一个国家博物馆,就能逛上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