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话 作品

第225章

蒙烺饮酒不多,又吐出一些,中毒不深,但到底抵不过早早安排好的刀斧手,被压至蒙乔身前,口中仍在谩骂。本文免费搜索: 看书地

蒙乔俯身捏住他下巴,话语缓缓道,“可知我为何离京?”

“罢了,瞧瞧你们这幅蠢笨模样,我且从头开始说吧。”

“陛下立太子,给太子选妃,自然是因为国祚。但大张旗鼓选妃,给东宫设文武,针对的是蒙氏一族。”

“你摸摸你的心,是不是无有女郎入宫门,无有将臣立东宫,你气得要死?”

“然后方鹤请辞,再选禁卫军首领,你还是不得选,你便更加恼怒?而我趁机也挪出卫尉位置,假意提你,你却还是扑空,你就恨不得要揭竿而起了?”

“陛下就是故意激你的。”

“为、为何?”

“你说为何?”蒙乔叹了口气,“从你台城失救起,你就是一颗死棋,一个废人了。你若是无意的,便是能力不足;若是有心的,便更该死了。何论,在此之前,陛下忍你太久了,那是你最后的机会。可惜!”

“更可笑的是,你居然敢往宫中插眼线,你是不是忘记了,早年东谷中的细作是怎么被清除的?这么多年了,他身边出现过细作吗?你怎么敢的?”

蒙烺胸膛起伏,双眼涨红,鲜血从他口中缕缕沁出,“……你都知道?你为何么不说,为何不提醒我?”

“我不知道,我猜的,大约我比你们聪明些。”蒙乔拍了拍他的脸,一片肃杀的眉眼中,眸光愈冷,切齿道,“这么多年,我提醒的还少吗?劝阻的还不够吗?为你们,我一双儿女就差要折进去了。即便这样,你们听了吗?譬如这次,你们考虑过我吗?不,你们一定考虑过,考虑过我们乃同姓同族,我除了上船别无选择?”

话至此处,她长长舒了口气,眼尾微微扬起,嘴角弯起一个稀薄笑意,“可惜你们没有想到,我会凿了这艘船吧?”

“好毒的一颗心,好好,我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蒙烺手足踢蹬,欲要抓住妇人,将她撕裂成片。

“你该想到的。”蒙乔从侍者手中接来悬雕弓 ,套头勒弦,双手间巧劲施力,一个翻转,将人绞死其中。

当年,蒙氏宗亲的族长,就是这般死在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手中。

蒙乔转身给他合上眼,落下一行清泪。

当年在凉州举兵,一为替父报仇,二为百姓安生谋求新主。

明明都实现了,却还如此贪心。

贪心又愚蠢,在这个世道上,怎么可能活得长呢?

她抹去眼泪,往宫城走去。

鸿嘉二年腊月初八,卫尉蒙乔于府中诛杀蒙烺、蒙辉等意欲谋逆者七人,将其七颗头颅献于太极宫。

同日,又将蒙氏共三万兵甲全部交出,打散编于东谷军中。

天子抱恙在身,但稍有好转,这日接了兵符,与皇后同立城楼以安民心,庆祝腊八节。

铜驼长街,遇节庆不宵禁。这晚更是酒肆喧哗,灯火通明。

蔺稷在城楼举目远眺,看见被蒙乔接回家的胞弟,侧首看隋棠,“这幅局布了一年多,留你的最后一桩课业,完成得如何了?”

“悟出一些了。”隋棠给他掖了掖披风襟口,“陛下的目标根本不是铲除蒙氏,而是旁的。”

“具体说说。”城楼风大,哈气成雾,蔺稷掩口疾咳,一会气息便虚了。

“回寝殿,慢慢说。”隋棠伸手牵他,将他冰凉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

第88章 (正文完) 初见于殊……

鸿嘉二年十一月廿三, 蔺黍当永远记得这个日子。

这夜天上小雪落了又停,停了又飘。

他穿过昭阳殿后|庭花园,来到帝王寝殿前。

内侍监拦下他, 提醒他面圣需注意仪容。

他的仪容——

衣袍除褪唯剩中衣挂身。

朔风吹拂,看不见袍摆不动、环佩不鸣, 只有薄衣晃荡;头上无冠,足上无靴, 披发赤足而来,发已凌乱足已染泥。

莫说拜君王, 便是见高堂, 面妻儿,都不该是这幅模样。

内侍监吩咐宫人送水取帕,但他等不了,跪在门前喊“阿兄”。

其实应该喊“皇兄”, 已是天家皇室,君臣有别。

但此时此刻里, 他脱口就只有这两字。

阿兄。

寝殿的门开了,是薛亭,“陛下请您入内。”

他尚且跪着, 闻言激动得都来不及起身,几乎是连跑带爬奔入内寝。

阿兄自多年前便已宿疾缠身,一入冬汤药不断, 鲜少见客, 这些他原都知晓。但他从不知道, 阿兄竟病得如此严重。

殿中弥漫着浓重的苦药味,乃偏殿熬药的气味接连不断地涌过来,只需一闻便令人喉间生涩, 难以下咽。

地龙烧着,他入内不久,已经手足生

热,被风雪割过的面庞泛起红晕,寒意层层退去,暖意浮上来。这是一个康健之人的身体反应。

但是他的阿兄,曾经统御千军万马、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却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从被褥中伸出、握上他手背上的手,没有一丝温度,冰凉得如同一个死人。

许是那抹彻骨的凉意,亦或是阿兄用足力气地抓握,让他回过了神。

可是回过神,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闻得阿兄先开了口。

“你来了。”

他僵硬地点头。

忽就泪意上涌,一颗眼泪砸下来。

“扶我起来。”蔺稷的声音很轻,似浮游在虚空,“别跪了,就坐在榻畔。”

蔺黍低头照做,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阿兄病成这样,不该来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