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话 作品

第181章

“既如此,那你何必非要折腾?”

“阿母——”蔺稷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低声道,“我以前是恼过你不顾大局为我接了这桩姻缘,但是如今我一点也不恼了。本文免费搜索: 看书地 相反,我特别感激您,让我和殿下成婚,生儿育女。”

“殿下不在了,也不要紧。我还在,我还有后半生,我会好好爱她。”

“这是什么疯话,她都不在了,你还怎么去爱?”太后瞠目结舌。

蔺稷平静道,“我爱她,同她在不在,生或死,都无关系。”

这一日,蔺稷将沛儿抱离章台殿时,对着跪在阶陛上的女郎道,“换身衣服,出宫去罢,寻个好人家。”

女郎垂首未动,眼中凝着几点倨傲的光。

太后也不发话,尤自僵着,半晌道,“她是你亲舅舅的女儿,没有辱没你。”

蔺稷颔首,抚着怀中稚子,对左右道,“剥了她衣裳,丢去白马寺,非死不得出。”

他从阶陛下,回首对母亲道,“朕是天子。”

一瞬间,太后跌坐,女郎哭泣。

同日里,尚书台左中丞杨堂因泄露旨意之罪下狱,罢官削爵,流放幽州。这罚原是过了,太重。

然无人有闲暇理会这处。

因为尚书台出了更大的事,有一道旨意未曾审核便被天子召回,天子于勤政殿直接按了玺印,昭告天下。

旨意不过尚书台而由天子一锤定音,便意味着尚书台就此形同虚设。

而那诏书寥寥数句,旨在一句话:追封隋棠为后,立长子为储君。

盖因这日出了太多事,原本众望所归的女郎转眼成了缁衣加身的僧尼,前程似锦的高官被放逐千里,位高权重的执政机构分崩瓦解,一时间群臣瑟瑟,皆静默无声。

蔺稷从内侍监口中闻来外头的反应时,正在寝殿给沛儿喂药。

那日,太后说他之所为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

确实如此,他就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

“阿翁想好过些,这有什么错吗?”他看着昏迷在榻、喂不进药的孩子,颓败的放下药盏,给他擦去鼻口的血渍。

尤似看到隋棠当年。

医官确诊,沛儿如此孱弱,非早产之故,乃胎中遗毒。

今岁开始,随着一场风寒,发作了。

第72章 旧梦窥前世5(浮生)……

两年后。

鸿嘉六年二月初三, 隋棠五周年祭。

时值沛儿清醒,精神大好,蔺稷带他前往祭拜。

因他身子太弱, 无法久行山路,故而一路都是乘马车前行。

五岁的孩子本是规矩坐在车中, 然到底阻挡不住外头的新鲜,伏在父亲腿上小憩了一个多时辰, 养足精神后,便爬起来趴在窗前欣赏外头的景色。

“父皇, 翠云峰到了, 过了,过了!”小皇子转过头,急急抓上蔺稷手腕,“母后的墓地过了!”

五年来, 初时两年,当他是早产羸弱, 金尊玉贵养在宫中温室里,从未带他出来。原是连蔺稷也鬼使神差不曾来看过隋棠。

三周年祭的时候,昭告天下封母子二人为后为储, 孩子被他领回身边亲自抚养,自该带来给她看看。但偏偏就在这一年,捧在掌心不过月余, 医官便告知他胎中带毒, 时日无多。

于是, 三周年祭,蔺稷一个人来的。四周年时,沛儿昏迷在榻, 还是蔺稷独来。

孩子被医药吊着,听父亲讲外头的世界,讲他的母亲。

蔺稷讲不了隋棠太多的事,因为他自个都不晓得。为此,不惜跑去广林园寻隋霖,然隋霖比他知道的还要少。

能讲的便是如何接回隋棠,如何让太医令凿掉了她半颗牙齿,如何将毒封入她牙口,还有隋棠如何发现自己中毒但又寻不到解药,被他骗着继续留在他身边,后又猜测许是她知道了毒药无解,所以抗旨不遵,于君不忠,于母不孝,想死又舍不得死,因为她有了身孕,将死之躯在孕育新生命……

隋霖说,“相比我让阿姊对世绝望,你让她流连人世,可是她那样的身体和处境,竟不知我与你,到底谁对她更残忍?”

这是蔺稷第三回 前往时,隋霖和他说的话。

蔺稷沉默离开,又无声返回,伸手掐死了隋霖。

他没有用太多力气,时间也不久,前朝最后一任天子就闭了眼。

蔺稷看滚在地上的人,口鼻皆残留着不曾拭尽的血污,是往日丹朱毒发的痕迹。他看着他,想起死去的隋棠,活着的孩子。

踉跄离去。

之后便很少再给孩子讲隋棠生平。

沛儿道,“那阿母是什么样子的?”

“阿翁,你画。”帝王寝殿堂皇深阔,但只有父子二人时,他都让他唤“阿翁”,就是日日喊,时时喊,还能喊几时,喊几声?

蔺稷接了笔,却也落不下

笔。

画人重在五官,五官贵在双目。

她,双目失明。

最后画成,是那年春日长泽堂廊下,晨风穿过日光,万紫千红开遍,妇人素衣黄裳,白绫覆眼。

他曾嘲她,不合时宜。

“阿母的眼睛?”沛儿伸出小手,仰头问父亲。

【三恨双目失明,从未见过我郎君……他是第一个待我好的人,我想看一看他。】

“是被阿翁弄伤的。” 蔺稷也抚她眉眼,血色字迹在眼前排成句。

他将孩子抱在膝头,“来日见你阿母,记得替阿翁说些好话,求她……”

人讲完了,也画完了,但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打破砂锅问到底,“那阿母现在哪?阿翁不是去看她了吗?”

去岁,蔺稷祭拜隋棠回宫,沛儿正好醒来,缠着问他,母亲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