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话 作品

第139章

蔺稷抬眸看站着的母亲,掀被下榻,伏身跪于母亲面前,“母亲若先随儿去,总好过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搜索本文首发: e8中文网 ”

“你,你这话何意?”杨氏俯下身子扶住他。

“没有旁的意思,孩儿只是觉得这会骤然晕倒,说不定哪日也有可能就不醒过来了。”

“你……”杨氏双目浑浊,泪流不止,只死死看着儿子毫无血色的面庞,一时百感交集,忧惧交加,“罢了罢了,以后你屋里的事,都随你,阿母半字不言了。你也莫要这般诅咒自己,才至青年,好好养着便是。”

蔺稷颔首,许是病中虚弱,竟似年幼趴上了母亲肩头。

杨氏拍了两下他肩膀,忽开口道,“那你表兄妹们,是不是?”

蔺稷伏在她肩头,半睁的眸光中一阵厌烦。

“他们礼敬殿下,我自然不会赶尽杀绝。”他退开身,冲母亲淡淡一笑,“但是,两位表妹和杨昊表兄的事已定不改。

“阿母,给舅父们带句话。”他自个站起了身,亦扶起母亲,温声道,“威胁与算计,都是付出代价的。”

*

这日内寝母子二人的对话,自未传六耳。杨氏被吓破了胆,亦忧儿子身体,便当真索性不理母家诸事,只关了院子度日。

蔺黍等闻医官告知病情,一则太过劳乏,二则多年行军亏损引发旧疾,三则不适冀州气候,故而累起此状,大体不算严重。

于是入看望蔺稷,只让他少操心南伐事宜,再考虑迁移冀州。

蔺稷笑道,“医官说,我当下只能静养,连脑子都动不了,动脑就头疼。”

蔺黍道,“我的不是,我就不该进来扰你。”

兄弟二人玩笑一番,蔺黍见兄长神色尚可,放心离开。

已近人定时分,蔺稷靠在榻上,重新召来林群。

“你与我重新说说,我的身子。”

林群在外头偏阁写脉案卷宗,原是将病情已经理得清楚明白。

这会闻蔺稷开口,僵了半晌方道,“确定乃数脉之症。”

“人体各脏腑各有其能,或供血,或养气,或提神……而您的身体各脏腑功能都在衰退。是故从朔康五年,鹳流湖那支冷箭擦伤开始,您便逢伤难愈。后来十里坡后心中箭百日方愈,亦是此态……而您经此两次重伤难愈,自然气血两亏,根基不稳,元气不足。如此循环反复,方至这厢逢至天寒,便催数脉之症发作,心绞痛,畏寒易高烧……”

“当真?”

林群颔首。

原本隋棠提出过,林群也测到过,但林群否决了。

原因无他,便是隋棠所言的数脉之症发作于中年以后,乃因年岁上涨身体个脏腑衰退所致。

而朔康五年,蔺稷才二十又五,如何会得这般病症?

原来,代价在这里。

他垂眸看手中端的一盏茶水,水平如镜,映出自己容貌,还是青年之态。然看似年轻的躯壳内,身体却在快速衰败。

“其实,换言之,就是……我在折寿,寿数减少……”蔺稷抬眸问,“那我还有多少时间?”

林群摇首,“蔺相的病本就百年难遇,属下实在不好判定。”

蔺稷笑了笑道,“病确实是你难得遇见,但你们医署凭病人身体断人寿数的事,不再少数。你有这个能力,给我个实话。”

林群深吸了口气,“蔺相这厢晕倒,便是病体的示警的信号,您若肯好好保养歇息,他日少上战场,少受伤害,当可至不惑之年。”

蔺稷眉心跳了跳,嗤道,“十年?”

林群不语。

蔺稷兀自点了点头,将他招来身前,低声问,“殿下迟迟没有身孕,可也是我的缘故。”

“这个不一定。”林群此番接话甚快,“这处是由方医官看顾的,他说过,在子嗣上,你和殿下都没有问题,左右是机缘未到。”

“但是,殿下比我康健,不是吗?”蔺稷道,“所以,不能说是我的缘故,但有可能就是我的缘故,对不对。”

林群轻叹一声,“从医理上说,是对的。”

蔺稷谴退了他,人仰躺在榻,摸索里侧空出的枕头。

月落日升,几回交替,他缓过些劲来。

初三这日,下榻来长馨殿的前堂处理公务。

十多日前,南地的暗子传信回来,邬悯死了。

邬悯死于疫病,本来他死之后,儿子继承他业,益州乱不了。然他长子早夭,只剩一个六岁的幼子,如此幼龄自难服众,遂其将益州大业拖给了族兄邬善。其妻携幼子回母家避世。邬悯传业于族兄而未给自己儿子,原是对妻儿的另一种保护。想邬善念着传业之恩,善待其母子。却不想自己尸骨未寒,母子二人便已经葬身金江,寻他去了。其妻母家乃吴地五姓之一的范氏,如今便以为女报仇为名,联合了刘伯符一行,欲要攻打邬善。

“邬善这步棋实在糟糕,他不该碰范氏母

子的,这范氏虽一直偏安一隅,也无甚兵甲,但占着鱼米之地,最是富足。这会把人推给刘伯符了吧!”

“也未必真就是他干的,或许是刘伯符命人干的。”

“对,甚至也有可能是范氏自己人干的。”

……

殿中人讨论纷纷,自然议论的重点不在这处,乃是否要趁着这个机会,发兵南伐?

然蔺稷的思维却落在了这处上。

无论是三家哪家人干的,共同的目的都是为了除去幼子。

于邬善而言,邬悯的儿子尚在,便是对他永远的威胁。

于其他两家而言,正是深知邬善的顾忌,所以除了这个孩子,便可将矛头顺利指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