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三个百年,王朝起起伏伏,终于走向末世。本文免费搜索: 奖励一把 最近的肃、厉二帝,更是任由权柄下滑,边陲之地异族虎视眈眈,朝中宦官执政不见天日。曾经已经降服的外邦譬如大宛,更是不知在哪一年的夜里,忽就举兵而起,附做另一强国的臣子,里应外合给已经不再强大的齐皇朝再添一刀。转头破城而出,回去故土再培天马,奉给新的主子。
细算来,如今大齐百姓对天马的认识,多半来自传闻和画册。最近的一次,乃听闻大司空蔺稷以四百天马做尚公主的聘礼,奉给天子。
那是在三个月前,新人行过文定,驸马下聘。只是在外征战的大司空并未回京,只让胞弟蔺黍携礼回来。
也是今日这般列队的二十方阵,匹匹宝马头细颈高,四肢修壮,淡金色的皮毛在盛夏日头下油亮熠熠。脖颈各缠红花赤珠,背驮珍宝金银,以聘公主。
四百天马从外郭城宣平门入,由南往北,经铜驼街,奔阊阖门。
长街两道的百姓,初时还以为寻常给天子进献的贺礼,暗里嘀咕,“如今还有哪位诸侯会给天子送这般大礼?”
“可不是吗,惶惶几十个春秋,就差把这皇室瓜分完了!”
“莫不是见那长公主同大司空结了亲,示好来的?”
“也不一定,毕竟我大齐绵延三百载,纵是如今式微,然吾等立身之地还叫作齐地,举止依旧是大齐的礼仪,我们也世代皆为齐人,便是天命依旧在齐!”
“这话也在理,战乱多少年了,纵是把这地切得四分五裂,然城楼上插的还是“齐”字王旗,御座上坐着的还是齐天子、隋家人。”
“关键这御座从长安挪到洛阳,非隋家天子自愿,是……”
“天马!”人群中,不知何人发出一声惊叹,将讨论的话头拐了个弯。
“毛细皮薄,奔而生汗,汗在脖颈,赤红如血。”有人附和。
“瞧见了!瞧见了!”更多的人呼叫起来。
“是汗血马!”
确如他们所言,策马走在最前头的少年将军,在阊阖门前执缰下马,依礼跪身,却是眉眼桀骜,话语清淡,“臣受家兄所托,以此四百天马为聘,见呈陛下与长公主。”
当年是外邦异族送女和亲,进献天马;如今是臣下尚主,一样天马为聘。
盛夏的晌午,日光耀眼如火,给人一种皇朝依旧鼎盛的错觉。
社稷安定,君贵臣恭。
而今日,更让人意外的是,天子竟然将这份厚礼全数赠给了长公主添妆之用,便是又回
到大司空手中。
可谓君臣和睦,同心一体。
四百天马上了铜驼街,百姓欢呼之声愈重,处处喧腾鼎沸,喜气洋洋。只是原本整齐的队伍却晃动起来,臣奴惊恐,花车倾斜,公主跌撞在车壁,容色尽失。
从天而降的刺客持着明晃晃的刀,直逼新妇轿辇。
所幸护卫花车的八十禁军都是天子身边虎贲军,兼之迎亲的新郎胞弟,骁勇镇定,从容指挥,不过小半时辰,便制服了刺客。
蔺黍办事利落,趁着太医令给公主验伤的功夫,审清刺客身份,前来回话。
“殿下,刺客受不住酷刑已然招供,乃冀州邺城人士。”
冀州邺城。
如今坐镇冀州的乃远亭侯卫泰,拥兵二十万,是厉帝廿十年割据一方的诸侯,眼下正同蔺稷在豫州争夺鹳流湖。
这显然是接到了天子接走胞姐的消息,趁着这一日送亲时辰,来切断天家同蔺氏的联姻。
“殿下除了头疼,还有何处不适?”闻讯赶来的中贵人瞥了眼车外的将军,低声问道。
隋棠惊魂未定,捂着昏胀的脑门,“眼睛仿佛……”
眼睛不疼,但模糊不清。
她用力晃了一下脑袋,隐约见得外头拱手而立的少年将军。他穿一身玄色铠甲,腰间佩挂金色弯刀。在他身后,他的坐骑,一匹枣红色的天马,再后面有侍者高捧的金灿灿的五谷,还有开道的云旗白茫如雪,旌旗有赤棕黄绿黑五种颜色,还有,还有……
隋棠闭眼又睁眼,目光垂下来,看见自己身上袍服,以朱玄两色为内衬,下摆再采十二色,乃黄、红、橙、绿、青、紫、黑……
黑,黑色。
隋棠攥在袖摆的双手掌心濡湿。
有一个瞬间,她除了黑色,几乎再不见其他色彩。
“殿下——”中贵人再度唤她。
隋棠努力睁开眼睛,片刻,慢慢看见眼前躬腰候话的人,看清周遭的一切。
“还好。”她喘着气,终于重新吐出一句话来,原本捂头的手移去了左边面颊抵在那处牙根上。
眼睛尚且能视物,隋棠便来不及顾及这处,只本能担忧牙中之物。被这样一撞,若是碎了要如何是好?
太医令王简和中贵人目光随之而动,他们皆是天子近臣,自知那处玄机。
“殿
下头撞在车壁上,自然疼的,缓缓当无大碍。”至此太医令望闻问切结束,边回话边近身安抚,“殿下莫忧,旁处都无碍。”
隋棠颔首,敛正姿容。
“既没有其他不适,便让花车继续前行,莫误时辰。”中贵人接过话,转首对外头的蔺黍道,“有劳将军继续引路。”
话音落下,侍女上来理妆,将军策马开道。
长街上刺客尸体被拖走,清水泼洒冲刷血渍,礼乐依旧,钟磬高鸣。一场对天家帝女的刺杀,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一切照旧。
隋棠却没能就此安心下来。
花车后,宝马良驹蹄声哒哒响起。
每一声,每一步都踩在她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