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沈银粟向来不爱喝酒,可如今却一杯一杯地灌下,似乎想用醉倒来麻痹自己。本文免费搜索: 打开它
“阿策,你身上好冷,喝酒暖暖身子吧。”
酒杯递来,叶景策接过饮下,每每想要说话,沈银粟便又递一杯过来,仿佛打定了主意让他什么都别说。
可是有些事早晚都是要说的。
“粟粟,别喝了,你不喜欢酒的。”
又一杯酒下肚,沈银粟无意翻倒了酒杯,杯子叮叮咣咣地滚落至旁处,她却视若无睹般的弯下身子,用双手撑着地面,低垂的脸被耳边的长发遮挡。
真是可笑,她往日里不过杯酒便可以不省人事,今天喝了这么多酒却依旧能够清醒的回忆起发生了什么,谁不说讽刺。
沈银粟苦笑一声,尝试着伸手去抓跌落的杯子,手上抓空两瞬,再次向前,碰上的却不再是杯子的残影,而是一只温热的手掌。
“粟粟,别喝了……”叶景策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乞求,沈银粟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缓慢地眨着眼,声音轻轻,“可是阿策,不喝的话,怎么醉呢?不醉的话,我怎么忘掉?”
“忘掉什么?”叶景策的声音发紧,沈银粟苦涩地望着他,“忘掉西线的惨状,忘掉红殊的眼泪,忘掉……”
忘掉兄长的所作所为。
她分明不止一次的询问过,她问他营中的叛徒有没有抓到,他说,抓到了,妹妹不必担心。
她是真的信了的。
她以为自己对师兄的怀疑是空穴来风,是自己的多疑,是该悔过与反省的。哪怕她分明已经想好,如若泄露军机的真的是她的师兄,她必然不会偏袒,严格按照军规处置。
可因为他的一句话,她消除了所有的怀疑,她当真以为他抓到了叛徒,那叛徒与她的师兄无关。
可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他那话兴许是骗她的,否则他怎会设下这样一个斩草除根的局,一个活口都不曾留下的。
他们都太过聪慧,自知有些事一旦露出马脚,便再也藏不住了。
好比文昭为何突然该换道路,将阿权引向祝无声等人所在的西路,他那规矩的人不可能擅自做主,是谁给了他命令,他又一定会遵循。
好比红殊为何不肯再回大营,任她如何询问都不肯说出半点此事的经过。
好比洛子羡脸上为何会有鞭痕,红殊为何突然同他动手,又毅然决然的跑去西线……
有时候愚笨未免不好,人若太过清醒,知道的过多,便只会留下痛苦。
沈银粟沉沉合了下眼,一滴泪猝不及防地砸落,正落在叶景策的手背上,如同烈焰般滚烫灼烧。
他可能真的被她灌醉了酒,不然为什么会觉得心脏像被人捏紧一般酸涩痛苦,那是幻觉吧,是他昏了脑,失了神智的痴想。
他觉得手背上的眼泪是烫的,浸润到手中的脉搏间,顺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灼烧着他,让他无力又痛苦。
“阿策,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沈银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语无伦次地同他说着什么,每一眨眼便落下一滴泪,她无力地表达着,如何措辞都无法说出心中所想。
这才是这件事最可悲的地方。
她和洛子羡分明都知道对方在这件事中的存在,她能够意识到他懂了手脚,他也明白她顺藤摸瓜,一定会察觉到他的存在。
可讽刺的是,他们谁都无法为这件事先开口。
开口之后要怎么办呢?大吵一顿,指责过失,然后分道扬镳吗?
不可能的。
仗还没有打完,仇还没有报完,洛瑾玉离世前的叮嘱还没有实现……
她依然要回到军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依然会恪守着兄长的职责,信任与爱护她。
因为无法割舍和分离,所以他们会永远维持着体面亲密的关系,他们谁都不会主动提及这件事,会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直到时过境迁,今日也变成陈年往事。
这会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隔阂。
沈银粟抬眼看着叶景策,他分明也憔悴了许多,若他知道这背后的恩怨呢?他与洛子羡之间是那样深厚的情谊,他会做出何等选择?
她不该把他拽入这样两难的境地中,他只需要将这次的事情当做意外就好。
沈银粟茫茫然地想着,于是她对上叶景策担忧的目光,露出艰难的笑意。
“阿策,我把红殊送去了附近的山庄,顺着那个方向走下去,可以到北地的草原也可以到西边的大漠,她喜欢玩,就不打算与我们同行了,你不要告诉二哥,不然我怕他训斥红殊贪玩,把她抓回来。”
沈银粟一字一句地努力编织着谎言,叶景策心知肚明,却只是笑着看向她,鼻尖微微发酸,他点头,认认真真地嗯了一声。
“还有师兄们,他们因为这次意外殉于西线,我把他们都埋好了,所以耽搁的时间久一点。”
真的是意外吗?叶景策的眼
中泛起一丝润泽,他要如何告诉她呢?那群人因她而留在大营,她若知道真相,会不会自责没有让他们离开,在鸿鹄堂做一个平凡的夫子?
叶景策笑着,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盯着沈银粟看,听她蹩脚的话语和努力的解释。
“我回来得这样晚,你是不是等急了?我听他们说你去西线好多次……”沈银粟急切地说着,话音未落,见对面的叶景策摇了摇头,微微眨眼,眼睫上沾上一滴水珠。
“我不急,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不回来。”叶景策开口,清浅的笑容苦涩至极,声音中带着一丝鼻音,“粟粟,我怕你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