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仓鼠 作品

第154章 私奔

听到李环出身,萧老太爷心凉了一半,不过他又意识到一件事。

乾州是诏国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哪怕只是个郡守,也是许多人挤破头争抢的肥差,就是给个京官也不换。

若无深厚背景,早就被眼红的人给打压走了。

老人心中燃起希望来,可紧接着就听对面年轻人道:

“可惜半年前一场大火将太守府烧了个干净,我也被画榜通缉,此次去秋梁,就是寻我爹下落。”

老人听闻此言,只觉天都塌了。

怪不得对方敢当众斩首楚世子,原来是个登记在册的法外狂徒。

萧家这次非但没有迎来什么贵人,反而是引狼入室。

纵使年过甲子,不知气为何物,老者仍是不免在心中责怪起孙子。

同时开始想着怎么请走这几位瘟神,彻底与他们划清界限。

好巧不巧,萧挺这时端着茶走了过来。

看到爷爷脸色阴郁,不免心生奇怪,暗道莫非是李公子不想帮这个忙?

他刚放下茶杯,就听老人呵斥道:

“泡个茶要这么久,真是什么事都做不好!”

萧挺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耐着性子道:

“爷爷,咱家泡茶的水没了,我特意去外面买的。”

“喝个茶,哪里那么多讲究,家里不就有井吗?”老者吹胡子瞪眼。

萧挺愈发奇怪道:

“爷爷,不是您说的吗,家里井水太硬,不适合泡茶,要用附近山上的泉水。”

老人闻言眉头皱起,正要再次训斥,李环插话道:

“萧公子也是一片孝心,时刻将老太公的告诫放在心上,既然茶都取来了,您就别怪他了。”

正如侯高飞所说,大家族好面,即便老人已将李环归为不法之徒一流,言语间仍是客气道:

“小友快些尝尝,这可是今年刚下的新鲜茶叶,老朽特地差人从外地买的。”

萧挺见缝插话道:

“李兄,这茶我爷爷平时都不舍得喝,有贵客到场才拿出来。

你尝尝,若是喜欢,临走带上几包。”

一旁老太爷闻言气得差点吐血,你个败家子,好生大方。

李环看到对方的神情,还以为他不舍得这点茶叶,赶忙笑笑说自己粗人一个,喝不出好坏,只会糟践了东西。

拿起杯子喝了口,确实格外清香,口齿生津。

放下茶杯,李环继续道:

“既然已经决定帮萧公子,那晚辈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此行前往秋梁寻亲,沿途多受二皇子帮衬。

路上数次生死,牵涉众多,恕在下不便透露。

我们与二皇子还算有些浅薄交情,若是请他帮忙,让萧家转危为安应该不难。

只不过萧公子所托之事,我不却敢打包票,只能说尽力为之。”

李环说了那么多,萧家老太公并没有听进多少,他的心思一直萦绕在“二皇子”三字上。

那可是皇子,全诏国最有希望继任大统的二人之一,就是十个国公世子,分量也敌不过对方。

原本还想着怎么委婉逐客的老人再度换了副表情,和颜悦色道:

“小友肯帮忙,萧家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哪里哪里,老太公请。”李环举起茶杯。

“哦,小友请。”老人也跟着抬起茶杯,满脸笑意,“小友走之前,别忘了让挺儿给你带上几包茶留在路上喝。”

而后两人开始谈别的事,远到古今天地,近到府内陈设。

老少二人相谈甚欢,看起来比旁边那个亲孙子的还要亲密。

萧挺一脸呆愣站在一旁,压根插不进话去。

他活了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爷爷这幅表情。

若没看错,那应该可以称为“谄媚”,而且极为标准。

谈话间不知不觉到了晌午,萧老太公再三邀请李环留下一同吃饭,后者拗不过他,笑着应承下来。

正准备入席,外面突然有小厮匆忙来报,门口来了位邓府丫环,说有要事转告孙文兴。

秀才出去卖地到现在还没回来,照着胖子谈买卖的劲头,没个把时辰下不来。

李环略一思索,随着小厮来到门外。

那丫环看到他,张口道:

“我找孙文兴孙公子,你是谁?”

瞧语气,应是邓秀筠的丫环无疑了,李环如实道:

“我三弟出去谈生意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丫环面色略带焦急,犹豫一下,终是开口道:

“劳烦公子转告孙公子,我家小姐在老地方等他,若是半个时辰不来,怕是要天人永隔了。”

“什么事这么严重?”李环赶忙问道。

“楚世子从京城调兵来了,还有半个时辰抵达醅阳城。

他想要封城,知县大人不许,这会儿正在衙门闹呢。

估计等援兵到了,就是知县大人也拦不住他们。”

丫环说完便匆匆离去,李环知道楚奇早晚要报仇,却没料到对方这般耐不住性子。

思来想去,李环朝萧挺告罪一声匆匆,带着佩剑出了门。

李环初到醅阳城,人生地不熟,别说半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也饶不完。

加之街道巷子错综复杂,有好几次他都绕回了原地。

眼瞅时限越来越近,李环不由心生懊恼,早知道让萧家派人去寻了,总好过他无头苍蝇满城乱转。

就在他要放弃寻找时,不远处胡同里拐出两个人来,正是他找了半天的孙文兴与侯高飞。

胖子一眼便瞧见李环,张口道:

“李哥,你猜三弟家的宅子卖了多少银子?”

不等李环答话,胖子伸出五根手指道:

“足足五万两银子,一次付清。

那小子也是生意的老手,直接把价格压到两万两。

我哪能惯着他,经过一阵讨价还价,那小子终于肯按照市价收购。”

说着,就要掏出刚到手的银票。

李环没空跟他絮叨,朝秀才道:

“楚奇从京城召集了一队兵马来醅阳,估计是来堵咱们的,眼瞅着就要到了。

邓小姐说她在老地方等你,你赶快去找她,咱们在城门会合。”

“好。”

孙文兴没有多问,撒丫子便奔,不一会儿没了踪影。

侯高飞转头问道:

“李哥,咱们这么走了,萧挺和邓秀蓓怎么办?”

“一起带走,等到了京城,咱们直接对楚家施压,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釜底抽薪是不错,可咱们能做到吗?

李哥,你别忘了,这一切的前提是咱们中有一位皇子。

万一二殿下搞了个乌龙,咱们就得自己擦屁股了。

以三弟那屁大的官,连他自己都顾不到。”

“放心,既然做了,我便留了万全准备,就算皇子靠不住,还有我师父呢。”

听李环提起师父,胖子一下豁然开朗起来。

那老道拿着御赐金牌,又说奉了陛下命令,加上大皇子如此费力置他们于死地。

除了夺嫡之争,他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没了后顾之忧,胖子又勇了起来,扬起胖手道:

“好,按原计划行事,那狗屁世子若敢阻拦,我让他尝尝皇子的巴掌。”

……

东街,破庙,两位女子正在观音像前来回踱步。

身着绿衣腰挎宝剑的,自然就是有“书剑双绝”之称的醅阳才女,邓秀筠。

另一个是她的贴身丫鬟,名叫冬梅,刚才去萧府报信的就是她。

这里曾是秀才与邓秀筠的相识之地,同时也是定情之所。

那时这座观音庙还没荒废,孙文兴每次被欺负,便跑到庙里朝菩萨哭哭啼啼。

许是菩萨都觉得他可怜,便赐下一桩姻缘。

邓秀筠来回踱步小半个时辰,越走越是心烦,询问道:

“冬梅,你确定将消息告诉孙公子了?”

“小姐,当时孙公子不在萧府,奴婢告诉了李公子,他说会转告孙公子。”

“这都快半个时辰了,难道李公子把事情忘了,还是说孙文兴一直没回去?”

说话间,女子再次咬着指甲踱起步来。

这是她近些年养成的习惯,每当心烦意闷时,便忍不住咬指甲和指侧,往往见了血才停止,青葱十指硬是被咬得像干粗活的下人一样。

真正让她如此担忧的,除了楚奇手下兵马即将入城,还有一个没敢说出的猜测。

那便是秀才临阵脱逃,自己一个人出城了。

这种事之前并非没有过,而对方上次离开,一走就是数年。

正胡思乱想之际,庙外终于响起她期盼已久的声音:

“筠妹,我来了。”

丫环冬梅闻声惊喜道:“小姐,是孙公子。”

“赶快开门。”

邓秀筠轻声吩咐道,她心中的喜悦,远胜丫鬟千万倍,只不过碍于女子矜持,并未表现出来。

自打与孙文兴重逢后,女子重新开始注重起自己的一言一行,不再是别人口中的“悍妇”了。

丫环搬开撑门的粗木,一袭青衫飘逸而至,正是孙文兴。

“筠妹。”

男子轻轻牵起女子的手,二人相顾而笑,眼中除了数不尽的柔情蜜意,还蕴含着水汽。

“筠妹,让你久等了。”秀才致歉道。

女子摇摇头,柔声道:“你来了便好。”

“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话语老套到有些腻得慌,但对孙文兴来讲,却颇为难得。

往日在别的女人面前,他都腼腆地像个鹌鹑,哪里有过这种甜言蜜语?

一旁小丫鬟未经人事,听着他们二人谈话,只觉耳朵发烫,怯生生开口:

“小姐,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邓秀筠这才想起正事,俏脸一红,说道:

“文兴,我们快走吧,楚世子的兵马快到了。”

“嗯,大哥二哥在城门口等着咱们,咱们走。”

秀才拉起心上人,转身便往庙外走。

女子任他拉着,双目一瞬不瞬盯着对方背影,脑中别无其它,只希望一辈子都与他长相厮守。

孙文兴脚下飞快,身上有几分武功底子的邓秀筠,渐渐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他。

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惊讶望着情郎。

记得当初自己来庙中烧香,无意间碰见孙文兴一把鼻涕一把泪在观音娘娘面前哭诉。

秀才打小长得白净,加上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当真让人看了我见犹怜。

那时的邓秀筠虽与对方没什么交集,但也听说过堂妹的霸道事迹,对秀才多了几分怜悯。

也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竟主动和对方搭起话来。

邓秀筠自小饱读诗书,最不服有人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于是发愤图强,成了醅阳远近闻名的才女。

孙文兴虽然被醅阳世家子欺负得跟团鼻涕一样,但他自幼从文,学识渊博,远非其他草包能比。

邓秀筠与他攀谈几句,便不自觉被那位眼眶乌青的少年吸引。

那之后二人时常约见,其间并无男女之情,仅是寻个茶馆点一壶茶,相互清谈,姑且算作知己。

最先打破这份宁静的是孙文兴,他自幼家贫,同龄人又都欺负自己。

自打父母去世后,邓秀蓓的行径愈发恶劣,经常带着打手上门欺侮。

两相比较下,她的堂姐邓秀筠越发显得温婉可爱,于是秀才理所当然对其产生了情愫。

从那以后,孙文兴再见邓秀筠,神色中多了份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没能瞒过心细的女子。

与堂妹争夫,这种事说出去,必然有辱邓家名声。

彼时的邓秀筠,做事前还是以家族为重,因此对孙文兴的心意一直视而不见。

直至那场大雨过后,秀才突然辞行,邓秀筠虽有不舍,却也没说什么,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孙文兴不懂女子心意,却在临行时,说出待他金榜题名,定要回来迎娶对方。

女子内心被狠狠撩拨,自此再难忘却一人身影。

每当夜深人静,便不受控制回想起对方,暗骂自己不知羞耻的同时,心意逐渐坚定。

醅阳城中,男女二人不在乎路人惊讶目光,牵手在街道上狂奔。

男子面容俊朗,气度潇洒,女子俏脸含笑,身姿轻盈。

二者可谓天造地设一对金童玉女,然而终究逃不过世俗的指指点点。

孙文兴抛去往日奉行的礼义廉耻,带着女子一路跑向城门口。

看到有人皱眉,他便投以微笑,见得多了,就忍不住变作放声大笑,朝身后女子道:

“哈哈哈,筠妹,你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咱们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邓秀筠还是第一次看他这幅表情,丝毫不见往日微微诺诺。

她不禁被感染,笑道:

“今日往后,咱们怕是要成为他们教育后辈的诫鉴了。”

“哈哈,管他呢!”

两人在城内肆意狂奔,像是两个疯玩的孩子。

城门很快出现在视野中,只不过城外正站着一众披坚执锐的士卒。

士卒前方,楚世子及邓家人正冷眼注视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