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勿念 作品

67. 纸人怨(三)

当今圣上登基已近二十年,前半生活得跟传奇一样。


他母亲只是一名籍籍无名的宫女,当年在一堆皇子里排资论辈,属于最没可能活到最后的那个。可谁能想到,这位平日里寡言少语、差点被人遗忘的皇子,竟然能在上任皇帝性命垂危、叛军杀进京城,满朝文武慌成一团的时候,一夜之间剿灭所有叛军,直接平定大局。等众人反应过来,这人已经坐稳了龙椅,成了他们的陛下。那时,他也不过二十出头。


继位后,又是大刀阔斧搞起了灭法之乱,把各路势力剿了个干净,再跟塞外异族打了几年,彻底解决了王朝的外忧内患,最后推行和政,让百姓过上安生日子。


只是,这位皇帝一直忙于政事,倒是没怎么顾得上后宫,至今皇后的位置还空着,就连妃子也只有寥寥两位,此外也就是些才人之流,凑一块儿都凑不齐一个热闹的宫宴,子嗣更是寥寥无几。


大皇子徐砚是他还没登基时,皇子府的侍妾所生,没外家撑腰,索性自己卷铺盖去了塞外当将军,反倒混得风生水起。


二皇子徐昭的母妃,德贵妃,是定国公的长女。而定国公可是当年捧着皇帝上位的头号功臣,这身份摆在那儿,朝臣们自然把二皇子当成太子的不二人选。更何况,他本人性情温和、勤勉仁善,一副明君的样子。


三皇子徐暮的母妃,梅妃,出身普通,家里既无显赫权势,也无朝堂背景,能给三皇子的,大概也就只有一副好相貌。所以徐暮本人在朝堂上没什么竞争力,不过他也不在乎,倒也乐得自在。


唯一的公主,亿枫公主,自小丧母,但胜在皇帝宠她,她想要什么,基本没有拿不到的。看起来,她倒是几人中,活得最轻松的。


至于宫外的贵族,二十年前那场动荡闹下来,大半个皇族血脉都削没了,活下来的屈指可数,有名有姓的,也就那几个。


一个晋昌侯,有名贤妻在府内替他操心一切,他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吃喝玩乐样样不缺,朝堂事一律不管。


还有就是陶勉的父亲,那位驻守边塞的异姓王爷。当年为了皇帝登基拼了老命,如今镇守边疆,不是和异族打打打,就是操练兵马,一身铁血气,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从不掺和。


所以李长曳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皇帝忽然召她过去到底是干什么。思来想去,估摸着还是让她去查案子,毕竟上回见皇上,就是被派去查血社火的事。


此时天色将暗,夕阳就快掉下宫墙,李长曳从晌午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肚子饿得就差响了,她心里只求这位陛下别耽误太久,能快点说完放她回去吃饭。


御书房内,皇帝还在看奏折,头也不抬,气氛非常严肃。王公公在一旁候着,也不敢开口。


李长曳这几日值守,早看出这御书房就是是宫里最忙碌的地方。每日退朝后,折子一打一打地送进来,各色人等前前后后不停进出,有时李长曳都换班了,御书房的灯还亮着。皇帝这活儿确实也不好干啊。


此时,她站在御书房内动也不敢动。只能低着头,听着皇帝翻阅奏折。


等了好一阵,皇帝才慢悠悠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开口道:“累吗?”


李长曳怎么敢回答累呢,她立刻站直了身子,斩钉截铁地道:“为陛下值守,不累。”


皇帝闻言,神色不变,继续道:“这几天,你也见到不少人了吧,可认下几人?”


李长曳心里一动,知道这是在考她,便仔细回想了一遍,才答道:“回陛下,户部尚书郑大人、青州刺史杨大人……这三日,共计二十一人来过御书房。”


一旁的王公公倒是先惊了一下,忍不住抬眼瞧了瞧她,这李长曳,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可李长曳自己却习以为常,她从前探案,最重要的就是牢记各色人物和各类关系,这种本事早就刻进骨子里,哪怕站在这里只是在这里站着什么都不做,她的眼睛和耳朵也不会闲着。


皇帝听完,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笑意,低声道:“很好。”


但话说完后,他却没有继续开口,只是抬眼盯着李长曳,目光沉沉,许久未动。


屋内气氛一时安静得可怕,李长曳被盯得有些发毛,心里开始飞快琢磨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难不成是她记错了哪个大人吧?


正在她琢磨该怎么应对时,皇帝却忽然移开视线,冲着王公公道:“摆饭吧。”


李长曳还没回过神,正准备躬身退下,就听见皇帝又说了一句:“你也一起吃。”


她脚步一顿,一时满头雾水。


这时,王公公笑眯眯地走过来,冲李长曳招了招手:“李大人,你坐这边。”说完,就把她带到御书房侧边的一张小桌前。


李长曳扫了一眼小桌子,看起来只能容纳一人用饭,她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各吃各的,那还行。


结果下一瞬,她就看到皇帝也跟着走了过来,径直在她对面坐下。


方才还饿得直咽口水的李长曳,这一刻,饥饿感立马消失殆尽。


皇帝已经落座,净完手,目光淡淡地看向她:“怎么还站着?”说罢,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李长曳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王公公这时将菜式一一摆上,倒是没什么花哨的排场,一碟清炒豆苗,一盘切好的猪肘,最讲究的也不过是一条清蒸鲈鱼,旁边还放着一小碟绿豆糕,两碗小米粥。全是家常样式。


可李长曳哪敢动筷,规规矩矩地等着。皇帝瞥了她一眼:“就你我二人,就不要别人布菜了。”


见她还不动,他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怎么,还要我给你布菜?”


李长曳本来就在心里琢磨了一圈:这皇帝到底想干嘛?真就单纯吃顿饭?听到这话,也不顾上细想,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豆苗。不管了,吃了再说。


见李长曳动了筷,皇帝这才也拿起筷子。


饭桌上安静得很,除了碗筷相碰的细响外,李长曳只能听到自己的咀嚼声。她嚼了半天,竟然连自己在吃什么都快尝不出来了。


李长曳也不管礼不礼数了,她懒得挑,鲈鱼离得近,便多夹了几口。


皇帝看到她这样,便随口问道:“怎么,喜欢吃鲈鱼?”


李长曳答得倒也干脆:“是。”其实,不过是伸手就能夹到的东西,吃起来省事罢了。


等到饭菜见底,皇帝却还没起身,他看了看桌上的绿豆糕,随手一指:“怎么不吃这个?你不是最喜欢这个了吗?”


李长曳一怔,筷子顿在半空。


她喜欢绿豆糕?什么时候的事?


她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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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回想,好像只有在刑部验尸时,吃过陶勉买的绿豆糕,吃得多,只是因为那是陶勉买的。但皇帝这句话,却透着一股子肯定的意思。如若此事不是陶勉说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皇帝的人一直在看着她。李长曳心下一沉,她低头看着眼前那一小碟绿豆糕,没再多问,直接拿起来吃了个干干净净。


皇帝这才满意地移开视线。


漱完口后,皇帝随意地说道:“后日再来,只需值守晨间即可,下午若有事再叫你,无事你便随处逛逛吧。”


李长曳点头应下。


“吃完了,就走吧。”皇帝最后道。


李长曳行礼告辞,不敢有丝毫停留,立马退出了御书房。


她走后,王公公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陛下,若是让她在宫里闲逛,万一……”


皇帝扫了他一眼:“无妨,血社火那案子她都能应对,说不定,她还能在宫里多翻出点花样来。”


说到这里,他声音顿了顿,望向桌上那盘被吃得干干净净的鲈鱼,神色一瞬间有些飘远,像是被什么拉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一个瞬间。


“过几日,多备些鲈鱼。”他声音很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果然,跟师姐一个样。”


王公公低眉敛目,没再多言。可他心中却一清二楚,陛下今日,比往常多吃了许多。


**


李长曳快步走回到禁军的营地,一路上她的脑内都一团浆糊,这皇帝究竟是何意?


她向来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受人关注的角色,可皇帝今日那番话,分明是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喜欢吃绿豆糕,她自己都没怎么注意的事,皇帝却说得那么笃定。


这只能说明,自打血社火的案子开始,她的行踪,在哪待过,和谁接触过,早已落在皇帝眼里。


她越想越觉得烦闷,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踏进女禁军的院子,李长曳才终于松了口气,甩开脑袋,把刚才的事先按下不提。


刚迈进院门,便见一女子从里面走出来,头上的帷帽遮挡住了她的脸。


李长曳微微一愣,本想开口问候,却见那女子突然加快脚步,低着头匆匆而去,像是故意避开她一般。


李长曳目送着那背影越走越远,心里莫名一跳,总觉得这背影有些熟悉。


她正要追上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言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远远便喊:“李校尉!李校尉!”


李长曳只得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张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脸上却带着一丝庆幸:“太好了,你还在。”


这几日,张言对她也算照顾,李长曳便随口问道:“怎么了?”


张言抹了把汗,压低声音道:“后宫出事了,听说,有位娘娘出事了。”


李长曳眉头一皱。


“本该负责后宫的女禁军,今日不在,只能劳烦你跑一趟了。”张言道。


李长曳听完,立刻把今日本该回家的事抛到脑后,二话不说点了点头,随即快步跟上张言,直奔后宫方向而去。


远处,那个刚刚与李长曳擦肩而过的女子,在暗处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李长曳的背影,风吹过帷帽,露出她的脸。


是边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