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偏心

“真是晦气!”说着就迫不及待要赶人。


“你好歹给我开点药。”来都来了,不可能空手回去,柚绮道,“拿了药我马上走。”


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大夫把胡子都捂打结了,一甩桌上早就包好的药:“拿去拿去,没用我也没法子。”


“多少钱?”


“送你了,快滚!”他才不敢要可能有传染病的银子,能快些打发走都要念阿弥陀佛了。


这种不受待见的情况真是眼熟,柚绮道了谢,出去时发现蒋家的人从头到尾都没露出一丝嫌恶的神情,似乎完全不在乎,见她要走还颔首道别。


……怪人。


她回了个笑,赶着牛车回去,走出老远都能听见那老大夫在骂“晦气”。


手边的药很明显是对方敷衍的产物,不知是用来治什么的,但病人无法亲自到场,开出来的药多半不对症,她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许篱筱才临时决定出来一趟。


0821也曾有疑惑——她为什么对男人有这么大的恶意,时常往最坏的方向揣测?


她偶尔也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不知是不是两个世界遇到的事太杂了,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牛车缓缓上山,碾过藤蔓和泥坑,携着污水驶进林子,一路顺风地到了村外的岔路口,平稳中轮子突然被绊住,板车哐当颠簸,黄牛哞了声,原地踏步。


柚绮差点摔下去,下车查看发现是不知被谁丢弃的布,下面盖着体型较大的东西,被半米高的野草遮住,没看见就没绕开,车轮这才没压过去。


她不想惹麻烦,打算从旁边过去,余光瞥到布下露出来一个暗蓝色的角,拉出来是个钱袋,金色云纹被血染红了大半,干透后变成了深褐色。


里面空空如也。


心咯噔一下,柚绮一把掀开盖了好几层的布,确认的那一刻手脚发凉,如坠冰窖。


死去多时的美人紧闭着眼,半个身子陷进泥里,原先那身天蓝色的烟罗裙被扔在一边,垃圾般满是稀泥,她只穿了一件棕灰色的麻衣,被扯成了碎片,衣不蔽体。


“能活得像个人,再好不过了。”耳鸣中那句话再次响起,回荡不歇。


一个月前还笑得那么灿烂、对未来充满希冀的少女,此刻跟所有失去生机的生命一样静静地躺在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外,都说人死如灯灭,柚绮真切地体会了这句话的意思。


没了就是没了,不存在任何转寰的余地,以后也不会有了。


值钱的东西都已被拿走,一个铜板没留下,蓝鸢的尸体暴露在瑟瑟春风中,荒草摇曳,从腐烂的地方钻出,以此为养分,茁壮成长,它们覆盖少女白花花的身子,铸造天然的棺材,为无人入殓的尸体送上怜悯的坟墓。


从高处看,这一块的草长得尤其茂盛,已然是人形的描边,平静,孤寂。


她说要跟那个男人走,去过人过的日子。


柚绮失魂落魄地把钱袋收起来,拿起板车上备用的铲子挖土盖尸,一层又一层,零落的泥巴落在少女的腿上、手上、脖子上,一点一点堆叠。


最后是脸,土撒在苍白溃烂的皮肤上,掩埋曾经的璀璨,等完全看不见尸体时,半米高的草已经只剩个头了。


人人都嫌妓女肮脏,可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她们比谁都干净,纯洁的心透过亮晶晶的眼睛,笑着面对从没偏心过自己的命运。


站在新起的坟堆前,柚绮突然知道自己厌恶男人的原因了,不是因为上学时拒绝了追求者后被造黄谣,也不是因为找工作时因为性别歧视被差自己一大截的男人比了下去,更不是因为自小父母就偏疼弟弟,好几次想拿她骗意外险。


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想,大概只是看不惯凡世的不公,憎恨地位的不对等,却又处于绝对的弱势,蚍蜉撼树,无可奈何。


柚绮重新坐上牛车,开往与世隔绝的村落,长长的轮印后,鼓起来的坟包下沉睡着向往平淡安逸的姑娘,从身体里长出来的野草向阳而生,这一次,她真的自由了。


光被树缝圈成条条分明的金线,夏季气温升高,蝉鸣分外聒噪,徒增烦躁。


回到赵家,柚绮把药拿给来汇报情况的张旭检查,只是些下火的药,八成是给蒋家人开的药,随手丢过来的。


“无妨,已经有人开始好转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个,李景鸿这些日子天天引导众人拜永生门,大家一开始本来信司命,但没用,最近病急乱投医,拜了两天永生门的雕像,突然就有药了。”张旭点着桌子,“说没问题我是不信的。”


许篱筱也察觉到了异常:“这跟他们之前的手段大同小异,只是更激进,竟拿人命来当垫脚石?”


“雕像……”柚绮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没得病的几家好像都是没要钱和木雕的,问题会不会出在上面?”


张旭道:“我回头去文家看看,要不是也能排除。”


“嗯,小心点吧,别染上了,不然不死也得掉层皮。”她每天都在用系统的检测功能确定他们有无携带病毒,虽然测不出病源,但0821对与永生门相关的东西格外敏感,也算双重保险。


赵珂还没回来,外面哭声少了很多,毫无疑问,即使他们也在这场疫情中东奔西跑,但最大的受益者一定是投放病原体并在关键时刻拿出解药的永生门。


为了减少伤亡,她和同伴几乎不眠不休,有时候睡几个小时就又爬起来制药、试药、找病灶,李景鸿和钱业除了站在两米外指指点点,拿个面具祈求永生门保佑外一无是处,可惜初有成效之际便被偷了功劳,那些人注定略胜一筹。


经过这段时间调查,柚绮还发现地下的婴孩尸体常有更换,不知用在了何处,数量却没少,源源不断,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结合突如其来的疫情和莫名其妙成功的药,搞鬼的人是谁已不用多说,木雕有问题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揭发恶人,点醒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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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篱筱说了几句之后的打算,见柚绮从回来开始便魂不守舍的,便问道:“你去镇上遇到意外了?”


“……”柚绮迟钝地嗯了声,“……等大伙儿都脱离危险后才方便进行下一步,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这里交给你们了。”


张旭这些天无可避免地要跟她交流,只是说起话来不怎么中听,他对对方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为十分不满,当即皱起眉:“什么时候回来?别忘了这件事是你发起的,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要是怕了想跑,直说就是,没你我们也一样能行。”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死鸭子嘴硬也没用,就算没有异世人一开始的招揽,他们品行如此,也会走到现今两难的局面,但情况一定会更差。


可以说若不是有柚绮在,他们大概至今都对永生门毫无了解,在彻底黑暗的环境下摸索只会更加被动,可能早就沦为邪教的傀儡了。


许篱筱对她的信任不是没理由的,除了实质上的帮助,还有对女性明显的偏爱,她从未想过在这个地方还有人跟自己说孩子是束缚,让她多为自己考虑。


三从四德,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几乎是流程化的人生。


许家这一代无儿,打破了家中太极传男不传女的传统,许篱筱以为入了山就再也不会有人心疼自己的循规蹈矩,就像那些人魑魅魍魉般守在身侧,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在锦缎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逼她扔进火盆。


那一刻,她恍惚了。


即使起点不同,可一旦离了家,这个世界就会在潜移默化中将人同化,戴上名为流言蜚语的枷锁,磨平棱角,驯服野性。


许篱筱那时大概是后悔了的,她甚至想当场扯下盖头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自己不嫁了,可赵珂出现了,他抢下锦缎,偷天换日,烧掉了一块普通的帕子。


那天晚上,耳鬓厮磨间,一只手扣住她的五指,往掌心里塞了个东西,冰凉顺滑的布料再熟悉不过,上面用碳写下的名字略微凸起,摩挲肌肤。


她忽地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没有逃走了。


她信他。


许篱筱不愿意打掉这个孩子,即使时机不对,但她想为爱人留下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结晶,拼尽所有。


她对赵珂和柚绮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信任,前者带有家庭的责任,而后者让她忘不了自己。


对赵珂来说,许篱筱是她自己,同时也是他的妻子,但对柚绮来说,她仅仅只是她自己,不用为了谁而改变,成不成亲,生不生孩子都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别的身份。


有些事情再相爱的人都无法感同身受,唯有同性能理解一二。


“张叔,我们受了柚绮很多照顾,你也知道她出去做的都是正事,何必说这种话?”有点护犊子。


“那她倒是告诉我们啊,一个人憋着还叫同盟?”


“……钱业有个女儿你们知道吗?”柚绮靠在窗框上,在两人诧异的眼神中迎光呢喃道,“我有事要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