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阿歧

啃食和吞咽声连绵不绝,隔着门听不见,靠近并意识到这一点后便格外清晰,怎么也忽略不掉。


“你好……”柚绮俯身轻拍他肩,“请问老板在吗?”


少年一身粗布麻衫,手腕上却戴着个小指粗细的金镯,上面还镶了两颗红宝石。


他扎着丸子头,发尖刚盖过脖子,应声回头时脸上还沾着馒头屑,嘴里的东西没咽下去,鼓着腮帮子像只仓鼠,手上是半个咬得奇形怪状的白面馒头。


四人暂停般静了好一会儿,不是因为他贪吃的场面,而是面熟的五官。


蒋书杏最是不可思议,她未曾来过这里:“……阿歧?”


“唔……”阿歧眨眨眼,看到自家师父时雀跃地跳了起来,胡乱擦着嘴嘿嘿笑,“师父!您怎么来了?要买胭脂吗?您早跟我说,我下次去药堂的时候给您带去!”


“等等,怎么回事,你不知道他家在这儿?”柚绮对她的反应更感惊奇。


蒋书杏摇头:“我收徒弟只看诚意和天赋,不问出处——也是巧,我今天刚好关了店,只让有药方的客人去找阿容抓药,给他放了假。”


齐史道:“怪不得我之前来问起老板的儿子,她总说出去上学了,一次没撞上。”


阿歧又喊了声赵哥哥,几口塞完馒头转头朝屋里喊:“娘——来客人了——”,回音中有人应了声,他立马神秘兮兮地凑近,双手合十,“求你们别告诉我娘我偷吃馒头,她会打死我的!”


柚绮正纳罕这娘该有多彪悍,一股脂粉味混着不知名的花香萦绕鼻尖,香风扑面,一道婀娜身影婷婷袅袅地迎了上来。


来人面上涂了一层很厚的粉质,胭脂抹在唇间和两腮,本该是副吊死鬼的妆容,但她处理得极好,红而不妖,边缘一点点晕开,将腻人的脂粉转为风情万种的妖艳。


“欸,又是齐捕头啊,蒋大夫也来赏光,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这次来是查案还是买东西?”老板热情地请四人进屋坐下,让阿歧去倒茶。


她一开口柚绮就愣了,这声音说不上奇怪,但有点低哑,偏中性,跟其妩媚的外表搭不上边。


“我们来是想再确定一下之前那个案子的细节。”蒋书杏盯着她的脸,打量道,“你真的一点不知道那天外面发生的事?”


“你说没头的那具尸体?”妇人大惊失色,举起长袖掩住嘴,忧心忡忡道,“我就远远地看了眼,骇死人家了——那天没什么客人,我想着刚好休息,就在柜台上睡着了,听见瓦片掉下来的声音才惊醒,赶出来时官府已经来人了……别的,我也不知。”


跟齐史说的差不多,柚绮接过阿歧递来的半杯清茶,换了个话题:“阿歧去当蒋大夫的学徒是你中意的吗?”


“是我自己想学!”阿歧抱着盘子抢先道,“我听说街上有个特别厉害的大夫,就悄悄找过去,师父不嫌弃收了我,娘也是几天后才知道的。”


妇人春光满面地捏捏儿子的脸,欣慰道:“好孩子,不让娘操心,真是有劳蒋大夫把我儿子教得这样好。”


蒋书杏不想听奉承:“我只教了医术,别的都由父母管教——听说这家店开了很久了,为什么不搬到镇上,赚得多些。”


“……唉,这是我那短命的相公留下来的,舍不得搬走。”妇人垂下嘴角,脸上的胭脂都下降了一个幅度,她哀叹着,“他走了十二年,歧儿十四了,我一个没了相公的寡妇,走到哪儿都被指指点点,除了守着这家店,还有什么选择……”


柚绮问道:“可这点收入怎么养得活你们娘俩儿?”


“他爹留下来好些银子,满打满算还能勉强度日,只节省些,能撑到歧儿成年,等那时我就算立马撒手人寰也可以闭眼了。”


阿歧急了,扑通跪在地上拉着她的手直摇头:“娘!您说什么呢?!等我学成您就该享福了!别说这些!”


“好好好,你先起来,客人还在,丢不丢人?”她嗔怪着,脸上却都是笑。


母慈子孝的一幕相当养眼,一根黑红相间的流苏飘然落下,掉在柚绮肩头,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察半晌,比一般的要细,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啊,说来也到中午了,我做了饭,你们来的正好,留下来一起吃。”妇人笑吟吟地叫阿歧去厨房盛饭。


“不了,我们只是顺道来确认一下,怕漏了细节,没什么我们就先走了。”蒋书杏直接拒绝了,拉着柚绮往外走。


他们才刚来,凳子还没捂热,话也没问几句,来去都太仓促,但鉴于确实不打算蹭饭,齐史拱手道了谢,在挽留声中跟了上去。


赵祭走在最后面,踏出门时屋里响起妇人的责问——


“难得我今天多做了点,可惜……馒头怎么少了一个?你小子,又偷吃!地上还有残渣,好小子……”


“欸、娘,别拿扫帚,别打,我错了错了!”


“记吃不记打的,站过来!”


告饶声不断。


“……”柚绮注意到赵祭从进屋开始一句话都没说,有心事般垂眸走了很久的神,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蒋书杏接过话头,眉头拧在了一起,少见她这么愁的时候,“那个老板的长相不对劲。”


柚绮手里还攥着那根流苏,她顺手揣进袖子:“我说呢,突然要走,应该不是单纯不想麻烦人家添碗筷那么简单。”


“普通人涂厚一点的脂粉无可厚非,一般都是为了遮瑕,但她脸上的不仅厚得过分,手法也与众不同,从怪异的的骨点和移变的穴位来说,她很可能靠这个改变了自己的外貌。”多年从医的经验让她的语气越发凝重。


“易容术?”以前只在一些武侠小说里看过,乍一听到还真新鲜,柚绮道,“这么说她可能不是阿歧的娘?”


“不,她是。”沉默了一路的赵祭终于开口了,“她和阿歧说话时流露出来的情绪是真心的,不是家人演不出来。”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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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绮回想起多处违和的地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真相隔着一层薄纸,怎么也窥不到,“……算了,她的家里事,我们也不便插手,去下一个地点吧。”


齐史问:“哪儿?”


“乱葬岗。”


赵祭眸子暗了暗,一言不发地跟在末尾。


身后的胭脂铺已经远了很长一段距离,独一份的存在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格外显眼,就像雪山上的补给站,总有人会在这里落脚,又何愁吃穿住行。


阿歧谨慎地唤了声娘:“他们已经走远了,您身子还没好,别站在风口,吃饭吧。”


妇人扶着破旧的门,遥望几人离去的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一片空白,她背对着儿子,唇角上扬:“是走远了……往乱葬岗走的……”


“为什么?”少年不解。


妇人不答,只是如一座木雕长久地站在门口,看着天边隐约浮现的薄云——自从旱灾降临,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老天大概是要开始讨债了,她想。


乱葬岗位于胭脂铺的西边,一块无人耕种的坡地上,好年生尚且不是人人都有钱买棺立坟,更何况人人自危的灾年,那些因重病而亡不便下葬,或没条件入土为安的死者便都被丢弃在这儿。


柚绮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觉比从衙门到胭脂铺还久,两条腿软得站不住,又重得不听使唤,她再次体会到了学生时代跑八百的窒息绝望,恨不得直接交代在路上。


到了上坡的时候,周围已经完全看不到人烟了,尽是枯木荒草,一眼望不到头,四人沿着前人踏出来的路蜿蜒上行,蒋书杏将手递过去:“走不动了就拉着我,快到了。”


此行中两人健全,两人残疾,赵祭出来时为了不惹眼特意用了和衣服颜色相近的布吊着伤手,再有意藏一下,不经意竟难以发现。


但柚绮就没那么幸运了,她浑身都是伤,内伤外伤一应俱全,能跟着他们走到半山腰已经是咬牙硬撑加上天保佑的结果了。


赵祭停住脚步,取下手上的布,背过身蹲下:“上来,我背你。”


“啊?”柚绮擦了下脖子上的汗,果断摇头,“你手有伤,背不动,别逞强。”


见她不肯,被质疑的人当即把右手递到大夫面前:“麻烦帮我证明一下。”


蒋书杏白他一眼,无视了略带恳求的眼神:“才几天,好了才是见鬼,别想贿赂我,不中用。”


“……”


柚绮噗嗤笑出声,替他把布重新缠好,玩笑道:“你消停着,我还没那么娇贵,前面不是我自己走的?最后这点路算什么。”


撕成好几块的布抽了丝,搅成一团,赵祭失落地嗯了声,乖巧地站着等她理好,旁边的人都快能看见他因情绪颓靡而低垂的毛耳朵了。


“啧。”三人吵吵闹闹的场景在齐史看来颇为刺眼,他不耐烦地挥断挡路的细枝,催促道,“别磨蹭了,乱葬岗是你要来,耽误了时间没找到尸体别怪我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