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里 作品

37. 璇花篇·三十七

脑中嗡一声响,俞沅之怔在原地。


霍琅停顿片刻,嗓音发闷:“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人吗?”


那句“不做你的妾”,他恼了整整一个月。


见她不应声,他又解释道:“信我,待回城便可知晓。”


霍琅与县主竟无婚约……俞沅之心中绷紧的那根防线,突然乱了。


男子凑近耳畔:“其实,我喜——”


“没有!”她猛地向前几步,挣脱怀抱,打断霍琅。


山里无风,但俞沅之此时却像被一层冰霜围绕,凉意自下而上,从每寸肌肤渗透,撕裂血肉,丝丝入骨,让她不由得闭眼,不住地哆嗦,原来竟如此畏惧听到那几个字。


她听的次数太多了。


“六皇子是打心底里喜欢咱们皇子妃,每晚都要来阁中过夜。”


“六皇子多喜欢皇子妃呢,赏赐这么多珍宝首饰。”


“六皇子妃的福分哪里是旁人能敌的,居然能得六皇子如此喜欢。”


人人都这样告诉她,但如若喜欢代表折磨、欺压、蹂躏,她宁死都不愿接纳。


霍琅望着她的背影,沉吟不语。


良久,一弯月牙被暗云遮蔽大半个夜晚,终奋力冲破束缚,露出丁点光亮,照在山间,拂过槐树。


俞沅之仰头,被月色抚平心绪,手指轻触脸颊,冰凉凉。


身后呲呲声由弱渐强,她缓慢转过身,几缕火苗轻盈跃动着,绯红托衬暖黄映于眼底,一股木香钻进鼻腔,霍琅正用木条碎枝,搭处小火堆。


歪脖子树下有块大石尚算平坦,火堆摆在石块左侧,他站起,向她伸出手:“来。”


俞沅之踌躇半晌,稍提裙摆朝他走,大石距深崖仅三四步远,靠近便会膝盖发软,霍琅握住她的胳膊,将人稳稳拉近,细微热气扑在脚畔。


他撩袍坐于石上。


俞沅之瞥了眼火苗,她的双脚已有些僵麻,迫不及待烤火,但刚要落座,霍琅出言阻拦:“这里凉。”


他示意她坐在腿上,俞沅之犹豫。


“当作骑马。”霍琅解释道。


“不能回去吗?”


“西门值守侍卫两个时辰一轮换,如果现在回去,阿威不在,私奔之说不出天亮阖宫皆晓,你想试试?”


她脑袋微垂,重叹一口气,闭眼坐下。


霍琅虽行为不拘,但分寸得当,譬如每次拥抱她时,掌心在肩膀下会主动虚握成拳,避开某些地方,又譬如现下,他用衣摆隔断。


俞沅之并坐在男子右腿上,能感受到力量坚实,稳固不晃动,双膝微碰到他的左腿里侧。


霍琅将大氅拉起,盖住她的头,将整个人揽入怀中,轻拍了拍后脑,让她靠着歇息。


“睡一会儿,我守着你。”他道。


男子胸膛阔而暖,贴近能听到心跳声,砰砰,砰砰。


大氅清淡的雪松香一如往昔,俞沅之不由得记起前世那个除夕夜,如果上辈子,她遇到的人不是徐鄞,不曾经历锥心伤痛,或许就不会畏惧亲密,风声鹤唳。


一朝被蛇咬,她怕了。


火苗与怀抱一道笼罩,暖意点点攀升,将体内寒凉尽数驱散。


俞沅之睡得熟,甚至有些热,她并不晓得,身体会本能地依赖,沉沉贴近,鼻尖偶尔蹭到霍琅的下巴,胳膊迷迷糊糊环绕男子腰间。


霍琅沉溺在她温热的呼吸之中,数次妄想,都被心底那份在意打败,他想要她的心甘情愿,他舍不得。


一个时辰内,男子镇定盯住远山那方,岿然不动,额头缓缓滑落一滴汗。


渐渐,眼前浑墨透出几分灰蓝,弯月变得寡淡,清白,隐有湮没于云海之势,薄雾缠绵山涧之间,盘旋缭绕。


东方一角,裂开一道细线。


霍琅拍了拍怀中人,俞沅之略微蹙眉,睁眼同时抬起右手遮住刺目光亮。


脚边火堆黯淡将熄,她又下意识埋头,向暖处缩了缩。


藏进他的肩窝,抱着他更紧。


“醒醒。”男子轻揉了下她的后脑。


俞沅之懒懒掀开眼皮,原本睡眸惺忪,但在无意瞥见霍琅掌心,那道淤血深痕时,忽地瞪大双目,飞快从他怀中挣脱,坐直身子。


他又受伤了。


霍琅留意到她蹙眉,还以为是恼怒昨夜荒唐举动,于是殷勤献宝,按住俞沅之肩膀向东转。


晨晖推开雾气,一抹金芒冲破朝霞,缓慢腾空,边缘胭红四散。


是日出……


她微张嘴巴,怔怔望向山升曜灵,暖光洒在脸上,甚至能瞧见细小的绒毛,眼瞳乌黑澄澈,内里坠着几颗冰晶,亮亮的。


霍琅垂下眼帘,唇角上挑,将她身上大氅重新披好,道:“该回去了。”


再迟,会被察觉。


俞沅之不舍地站起,无意瞥了眼深崖,瞬间头晕目眩,若非霍琅牢牢握住她的手臂,就此滚落而下也未可知。


“会……有麻烦吗?”上马前,她忐忑不安。


“无妨,罗氏营帐无人在。”


俞沅之脚步一滞,满脸错愕,霍琅只道顾浔阳归京仅停留一日,罗羡仙昨日傍晚就已偷溜出猎场,未必会回营。


顾浔阳……


是罗羡仙心仪的那位少年将军。


玄风一路疾驰,将两人送回皇家猎场,阿威躲在西门,见将军带俞姑娘归来,悬着一夜的心终于放下。


诚如霍琅所言,营帐内悄无声息,俞沅之伸手摸了摸,罗羡仙床榻冰凉。


直到辰时,帐外渐有走动声响,营帘小心翼翼被掀开,俞沅之正靠在木桌旁,等人进门。


“你……你怎醒来这样早!”罗羡仙神色微慌。


“睡好了,便醒了。”


倒也是实话,昨晚虽露宿在外,她却睡得极沉。


“该用早膳了吧。”罗羡仙岔开话题,露出几分罕见笑意。


小太监们会按时往朝臣营帐送膳食,俞沅之打开食篮,今早除常规佳肴,多了两碗热腾腾的枸杞姜汤,以及一瓶跌伤消肿药膏。


六皇子负伤,霍琅被罚,皇上再无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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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猎行草草收场。


半个月后,宝成县主大婚,夫君竟不是霍琅,而是越国公嫡子霍榕,此事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太后娘娘最初,确称县主要嫁进霍府,也确实未明言究竟许给哪位公子,只不过霍琅未成亲,太后又点明为他选妻,而那霍榕,原配夫人四年前因病过世,后宅尚有一位侧夫人,两位姬妾,自然无人想到他。


罗府西屋内,罗羡仙坐在俞沅之对面,摆弄一枚赤色剑穗,道:“嫁霍榕总比嫁霍琅好些,昨日遇到宝成县主,她心情舒畅许多。”


“为何?”俞沅之蹙眉不解。


罗羡仙轻笑:“你以为谁都与你一样,能同那铁面阎王合得来。”


俞沅之垂眸:“可是越国公府二公子,已有妻妾……”


“那又怎样。”罗羡仙举起手中剑穗晃了晃,“在那群老匹夫眼里,女儿、妹妹、孙女,都是依附物件,就像这枚剑穗,用料选取最上乘的,华美归华美,可最终目的就是挂在佩剑上,寻到越昂贵越奢靡的佩剑,越能值个好价钱,那些编剑穗的老头子就越欢喜。世间男子多薄情,从一而终又有几人,既然都是盲婚哑嫁,后宅都会妻妾成群,选个脾性温柔些,待自己好些的夫郎,日子也能过得舒服点。县主嫁不成霍琅,她松了口气,福郡王却大病一场,可笑至极。”


都是算盘里的可怜珠子,俞沅之捏起一根丝线,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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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萧萧,黄沙弥漫,距襄京城五百里地,大片枯叶卷着潮湿粘在土里,被恒国使臣的车马肆意碾过。


百年间,邺恒两国交战数次,势均力敌,最近一场战役发生在十年前,双方元气大伤,故而十年内谁都不曾主动挑起战事,彼此相持。


前不久,恒国国君重病,太子监国,朝堂内主和派占据上风,太子同母弟三皇子,以使臣之名出使大邺,促使两国重结百年前秦晋之好,和平共处。


霍琅被陛下派往北驻营理事,奔波倥偬,俞沅之已有小半月未曾见到人,不过她也忙得不可开交,临出京前,霍琅带她私下至灵鹤寺探望阿娘,母女坦诚相待,俞沅之劝说阿娘在和离书中按下指印。


从此,娘不再是旁人口中,那余侍郎的糟糠之妻,而是妇人俞月儿,据阿娘讲,她是在夜里出生的,那晚月色极美,乡野夫妇不晓得笔墨,只希望女儿得月庇佑,平安顺遂。


据大邺律法,余侍郎属不义方,所得俸禄一应可考,京衙立判,俞沅之母女共分得其中七成,余下三成归为余侍郎续妻罗女君所有。


罗羡仙给予那张地契,也被改为俞月儿之名。


俞沅之忙于宅子修葺,起早贪黑,幸得将军府管家老头帮衬,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打理琐碎活计。


宫宴红帖送至罗府时,俞沅之正在为阿娘缝绵袍,挡风驱寒之用,先前都是娘为自己缝,如今她买了好料子,也要为娘做一件。


罗羡仙一身桃花罗裙,将帖子递到她眼前:“太后娘娘旨意,要你一道参加三日后,恒国使臣来朝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