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里 作品

14. 璇花篇·十四

陛下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方才朕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竟在这儿猜上了谜语。”


淑妃莞尔一笑,虽与幼弟接触不多,但其脾性尚能揣摩半分,霍琅执而无畏,不会轻易接受强迫安排,即便对方是皇上,甚至是太后。


除非那赐婚之人,为他心仪之人。


“陛下无需着急,弟弟若有中意姑娘,想来再过不久,就会向您请婚,他才不会将心仪女子拱手相让,万一对方与旁人成了婚,他岂非要孤独终老,打一辈子光棍?”淑妃打趣道。


皇上面露困惑:“世间男子三妻四……”


此话未说完,他停顿片刻颔首续道:


“既如此,朕也不会强人所难,等等再说,只是太医与朕提到六皇子,再有两月就能痊愈,朕还以为让他们俩一道成婚,双喜临门。”


六皇子!


俞沅之瞬间脸色煞白,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肩膀仿佛被鬼手扣住,僵硬发冷。


徐鄞在幽禁间患上咳疾,又因郁结难舒卧榻多月,皇上所言“痊愈”,仅是他外表与常人无异,实则底子尚虚。


前世成婚初期,她不愿屈服其威势,屡次顶撞,被那人连番折磨。


虽然不再如新婚夜那般整晚外跪,但徐鄞依旧会在其他小事上反复刁难。


吃不饱气力虚乏,走几步路就像踩在棉花上,头晕目眩。冬日衣裳都是极透薄料子,总会令她受寒高热,夏日却采用厚重衣布,胳膊上红疹不断,又痛又痒。


被针对几个月后,俞沅之开始学“乖”,明白一味用强不可取,好女不吃眼前亏,善用怀柔之法。


徐鄞咳疾,她便亲手熬药膳梨羹,徐鄞震怒,她便将府内便宜物件,摆在触手可及之处,以供发泄。


膳食仍然匮乏,但最起码不会在酷暑与凛冬中受苦,能过上普通百姓的日子。


她曾无数次幻想,一刀将徐鄞送上西天,但对方警惕性极高,阿娘又在罗国公手上,没有法子,唯有姑且忍辱偷生。


她也曾无数次幻想,徐鄞夺位失败,像他三皇叔一样,被亲兄弟了断在宫廷政变中,纵使妻妾难逃死罪,她宁愿玉碎。


那人若即若离,曾让她心中一度燃起希冀,可以将阿娘从困顿中救出,却又在下一刻彻底破灭,到头来,大梦一场空。


天真又可笑。


回忆过往疲惫不堪,她呆望泥土,双目空洞,明明方才还紧张到呼吸不畅,现在却连喘息力气都险些消散。


她不愿重复那样的生活,更不愿嫁给徐鄞。


孰不住,女子神态的全部转变,都半分不差落在霍琅眼中。


他不解,她的失落,苦涩,颓丧,是因陛下提及为他赐婚,还是因为……六皇子?


她认得六皇子?


“那是谁?”皇上双目微眯,向亭外看去。


淑妃回眸,起身走到俞沅之身边,温柔牵过她:“回皇上,这是余侍郎的女儿。”


“谁?”


余侍郎过世数月,又不是什么高官,皇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俞沅之此刻已调整好情绪,顺由淑妃力道向前几步。


“余侍郎,罗国公的小女婿,可惜过世早了些。”淑妃解释道。


皇上微蹙眉头逐渐舒展:“原是余状元之女啊,但这余状元与罗女君,不是没有孩子吗?”


淑妃将母女情状简述告知,皇上了然,抚腿叹息:“你母亲,是位贞洁女子。”


俞沅之低眸,这就是皇上与太后不同之处。


其实阿娘不曾再嫁,其一是未遇良缘,其二是母女俩相依为命,也很幸福。


但这些话自然不能对上位者说。


“朕记得你父亲文采出众,在状元之中,也是出类拔萃之辈,身为他的女儿,想来差不到哪里去。”


淑妃附和:“皇上英明,俞姑娘字写得极好。”


一道天雷在她头顶炸开,继而心跳如鼓,耳畔狂风呼啸,虽看起来镇定,但双膝已酸软。


完了,霍琅知道她会写字了!


“哦?那这样说,也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啊,哈哈!”皇上笑道。


淑妃颔首:“皇上所言极是,臣妾瞧了就喜欢。”


俞沅之不敢抬头,生怕露怯被霍琅察觉,绝不能让他知晓自己还认得契文,否则脖子上这颗脑袋,怕是摇摇欲坠了……


亭内谈笑风生,亭外也有人不请自来。


“今儿天气好,难怪连淑妃妹妹这么个清净人,都愿意出门逛逛。”


皇后身着凤红盛装,迎面而至。


人在路上,声传“百里”,姿态雍容,春风得意,随行宫女太监二十余人,架势十足。


淑妃后退半步,恭敬问安。


皇后笑吟吟走进亭内,御前常礼,再被侍女搀扶坐在石凳上,随后朝众人扬手:“都起来吧。”


此处虽在御花园内,平日却少有人往,后妃们更喜欢在前方瑶池赏花观景,皇后踏足,摆明故意为之。


她摇动绣扇,转头打量淑妃所立方位,笑声爽朗:“臣妾早就听说,罗家二姑娘被太后娘娘接到宫中小住,今儿可算是见到面了。”


俞沅之暗念不妙,皇后眉飞色舞,率先为她扣上无规矩之过失,身为名义罗家人,皇后姻亲族女,进宫小住,居然没有前往中宫请安,实乃不敬。


果然,皇上闻言蹙眉。


淑妃以帕掩唇,抬眸回道:“皇后娘娘,俞姑娘入宫是陪伴七皇子温书的,莫说是您,就连陛下也是今日方才瞧见,若不是太后娘娘有旨,要臣妾去寻七殿下,恐怕臣妾也没法子撞见俞姑娘,带她出来走走。”


“陪伴七皇子温书?”皇上身子前倾,关切道,“那他可有不痛快?”


“皇上放心,俞姑娘周到细致,又温柔体贴,难得七皇子未动火气,近来用功许多。”


淑妃所言令皇上瞬感欣慰,他连口夸赞,竟未在意方才“不敬”之举。


皇后剜了淑妃一眼,颇为不悦。


“皇上,罗女君几日前入宫,正巧与臣妾提及六皇子婚事,您可还记得,当时太后娘娘曾允诺,要许他一位罗国公女眷?”


她是故意来添堵的!


皇上沉吟片刻:“朕记得,六皇子妃是罗国公孙女,叫……罗羡仙?此女容颜姣好,出身尊贵,算得上良配。”


皇后摇头笑道:“如今事态有变,罗国公想求旨更换人选,新妃正是皇上眼前的这位美人儿,罗沅之。”


罗沅之,三个字合在一起仿若魑魅魍魉,让人深恶痛绝。


“她?”皇上看向亭外女子,颇为疑惑。


皇后勾唇:“论容貌,二姑娘不输襄京世家闺秀,甚至更胜一筹,如今也能称得上是罗国公外孙女,自然不会委屈了六皇子。只不过皇子妃不易为,规矩礼数样样缺不得,不妨让她多在宫中小居一段时日,得太后娘娘调教,定会知书达理,大方贤德。”


淑妃:“……”


俞沅之诧异抬头,本以为皇后憎恶她与七皇子有交集,打算将她驱离皇城,赶回罗家受苦,怎突然转了性子!


皇上犹豫半晌,既未赞同,也未反驳。


皇后唇角笑意渐弱,挑眉瞥向陛下后方男子:“呦,霍将军也在啊,本宫光顾着说话,都没瞧见人。”


霍琅岿然不动,默不作声。


“昨儿个三皇子还提到将军病了,怎这么快就生龙活虎,也不知是个什么病,来得匆忙,去得匆忙,不清楚的,还以为是将军胡说八道,故意惹皇上担忧,推辞三皇子的习骑试练。”


三皇子体虚,重文轻武,皇上与太后商定,钦点霍琅为其骑术之师,皇后并不满意,想要让她胞弟孟校尉取而代之。


霍琅面不改色,抱拳道:“百炼成钢,强身健体可抵病痛,娘娘既记挂三皇子,臣在马场定会加以督促。”


皇后拧眉,认为此话是在嘲讽她的儿子,刚要怒驳,皇上便伸手安抚。


桃树翠绿轻摇,簌簌作响,微风刮过俞沅之裙摆,继而向亭内盘旋蔓延。


“陛下,风大不宜在外久留。”太监总管在旁小声提醒,皇上左右瞧瞧,嘱咐皇后与淑妃早些回殿,免得受凉。


御驾离开后,皇后也拂袖而去。


俞沅之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些许,但在霍琅放慢脚步经过她面前时,再度复绕,纠缠窒息。


低头,再低些。


一双黑色朝靴突然在视线里驻足不动。


那声音如同地府无常大人:“会写字?”


她眼盯泥土,舌头打颤:“会……一点。”


“一点是多少?”


“写……人名。”


“会写琅字?”


俞沅之闭目,顿感昏天黑地,斟酌良久,不知如何作答。


霍琅早知她会写字,且写得很好。


不过是莫名兴起些逗她的心思,想听她多说两句话。


此刻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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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急禀,霍琅要务在身,未再多留,然而两人短暂的接触,被远处淑妃尽收眼底。


-


王校尉身体“痊愈”,重新在箭场教授小公子箭术,俞沅之陪伴七皇子习射,未再遇到霍琅。


晌午,少年被太后召至永寿殿共膳,她等在廊下,见风华忙着浇花,迈步上前。


“我帮姐姐一道。”


“这哪里使得,二姑娘为客,被旁人瞧见会怪责奴婢无礼的。”


“不妨,七皇子还要陪太后娘娘品茶,我呆着也没什么趣儿。”


风华笑了笑,夸赞她平易近人。


永寿殿侍婢众多,得太后赏识的凤毛麟角,除了总管王公公,仅有四位掌事宫女,风华便是其中之一,也是四人中最年轻,最具神态变化的。


其余三位,就像荒漠里的石头人,低眉顺目不苟言笑,以至俞沅之到现在还分不清,那三位谁是谁,都长同个模样。


风华偶尔能与她聊上几句,大多是后宫闲话,并不涉及其他。


“其实太后娘娘,也知晓二姑娘为七皇子做点心之事。”


她心中一惊:“都是些民间粗陋之物,殿下觉得新鲜罢了。”


风华边侍弄花草边解释:“二姑娘不必焦急,太后娘娘是认可的,否则一早就会派人制止。七皇子少有玩伴,难免孤独,您能让他欢喜,也是太后娘娘所期盼的,但是宫中人多口杂,少不得要遮掩些,免得被有心人以此做文章。”


“多谢姐姐提醒。”


“二姑娘昨儿个向小厨房讨的腊梅花,过了晌午就会送到,是些腊梅花干,乃福郡王上奉的北域贡品,珍贵非常。”


福郡王……


他的孙女就是太后想要指婚霍琅的女子。


哗啦。


手中花浇瓷的水突然洒在青石地上,俞沅之回神,慌张言歉。


风华轻笑摇头:“不必在意,天气好过会儿就能晒干,只不过二姑娘……有心事啊。”


“没……没有。”


她唇角微弯,谎称是在惦念腊梅花糕的滋味,热腾腾咬上一口,格外好吃,故而走神。


正殿内。


七皇子独自躲在角落,低头摆弄手中木剑,太后则端坐上首品茗。


见霍琅跨步入内,王公公堆笑哄七皇子上前些。


“臣参见太后娘娘,参见七皇子。”


“怎得这样迟。”


“臣从长廊过来,路上遇到只鸟,本想看看是何物,所以耽搁了。”


太后笑道:“你啊,贪看燕隼,如今对鸟儿也上了心,飞禽野物罢了。”


“太后所言极是。”


七皇子被拉到太后身边,太后指着他看向霍琅道:“王校尉称七皇子进步飞速,远超当时他授教的本事,南边毕竟都是些孩童,成日与他们混在一处不成体统,皇帝既命你看管三皇子骑射,不妨同时带七皇子一道,由你看着,哀家也放心些。”


霍琅颔首应下。


“太后娘娘,是时候午歇了。”王公公轻声道。


“你们都退下吧。”


“臣告退。”


七皇子搓手向殿外走,霍琅紧随其后。


出门时,男子特意从花丛经过,浇花之人已不在此地。


腊梅花糕……


原来要滚烫才能入口。


是夜,俞沅之用过膳食回到鹤兰阁,正打算沐浴更衣,却被木桌上摆放的方盒吸引了目光。


这是什么东西!


她小跑到门边,拉开阁门,左右瞧瞧并无人在,随后走到桌旁仔细观察,手指轻戳,外层温温的,小心翼翼掀开方盒盖子,可见最中间一枚精致小圆盒,而四周都被汤婆子紧围住。


将圆盒捧出来,热乎乎的,锁扣吧嗒落下,里面居然放着四块……


“腊梅花糕?”


她又惊又喜,这里怎会有腊梅花糕呢?自己只与七皇子提过,难道是他派人送来的!


晚膳前俞沅之曾去过小厨房,腊梅干虽出自极珍品种,但着实无法做点心,唯有作罢。


没想到回来,竟然……


这份腊梅花糕卖相极佳,白团软糯,不说还以为是糖糕,方方正正,中间犹如年饼烤焦,微微鼓起,缀上两片腊梅花,香味四溢。


她咽了下口水,纵使有毒也认了!


净手后拿起一块,轻凑到旁边,咬上一口……


“呕……”


好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