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众人转进前堂,正中央摆着两把气派的红木太师椅,两边却古怪的排了五把椅子,左边三把,右边二把。


钟执大步迈入,落座厅堂中央左边的太师椅,即使再没有眼力见的人,也知道到了排座次的时候。故众人进屋后惶惶止步,无一人敢上前。


“黄首领断龙崖血战,以一当百,为我军表率,执‘清净气’令牌,理应先落座。”钟执指着左下第一张椅子说道。


黄佑脸上堆笑,连连拱手作揖,嘴里说着:“不敢当!不敢当!”,一边迎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当仁不让第一个落座。


开玩笑,他黄佑的名气和资历摆在这里,谁敢反对?就算为了体现“钟家军”“等贫贱,均富贵”的口号,也应该把他奉为座上宾,千金买骨。


“元良!”钟执又点出一人。


“末将在!”马元良拖着伤腿踉跄出列。


“元良忠厚老实,是我看着长大的,早知有统制之才,武陵城头竖义旗,安乡县内苦战,辛苦你了。”钟执拍了拍马元良的肩膀,递给他“妙风”令牌。


马元良用缠满绷带的手捂着“妙风”令牌,走得一瘸一拐,老道圆滑的黄佑早早起身,将其搀到座位,又将令牌塞进他的衣襟。


堂下,杨么焦急地搓搓手,心痒痒的,这回论功行赏,她应该也可以期待一下吧?


但是下一个念出的名字,不仅不是她,还是她最讨厌的李子昂。


“子昂,戒骄戒躁,别把第二块令牌也丢了。”钟执淡淡道,递给他“明力”令牌。


李子昂红着脸接过,转身毫不客气坐下,翘着二郎腿欣赏还在站着的家伙愁眉苦脸的表情。


他当然有这个资格,轻取龙阳县,伤亡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驰援潭州,斩下“鬼面蛟”有他一份功劳,安乡县“大圣爷爷”被程刘联军夹击,他及时率军赶回,化险为夷。


如果说之前李子昂纯粹是靠着钟执的青睐得到重用,现在他证明了,自己靠实力,一样够资格坐在这些年纪可以当他爹的人旁边。


目光扫过杨么时,少女斜眼睥睨,李子昂竖起左手比了个“三”的数字,又用另一只手比了个“四”,最贱的是“四”又变成了“五”,看得杨么五脏六腑烧起一团邪火,恨不得抡起袖子,冲上前揍他。


可悲的是,她竟然觉得,只要能捞到个一军统制之位,即使屈尊于李子昂之下,好像也不赖。


但四和五也没她的份,随着钟执喊出:“秦阳,刘珩,出列!”杨么的心沉到了谷底。


秦阳和刘珩也俱是一幅不敢置信的样子。钟执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递过“妙火”和“妙水”两块令牌,赞道:“两位首领合力攻下桃源县,本就是大功一件,安乡县不离不弃之恩,钟某永世难忘。”


两人俱是有些难为情,当时形势那么危机,要不是有马元良顶着残破之躯吼那一嗓子,他们会不会临阵倒戈还不好说呢。


但是谁会拒绝到手的权力呢?更何况他们还是外来户,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秦阳和刘珩躬身道谢,腰越躬越低,要不是没有先例,恨不得当场给“大圣爷爷”磕一个。


杨么死死地盯着那两块令牌,几乎要呕出血来,断龙崖一役暂且不提,潭州是她打下来的,安乡县救援,她突破层层敌军,第一个抵达,难道还不够吗?


但是有人比她更破防,随着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老三巴鸣佯装醉倒撞翻右边椅子的案几,连带着上面的茶杯也一起落到地上。


杨么蹙眉,习惯性按下“万仞”,巴鸣却先动怒:“看什么看,要不是你,老子能丢了桃源?”


杨么想起三哥正是被她卖的“情报”误导,丢了唾手可得的桃源县,一时理亏犹豫起来,钟执开口了:


“还愣着干嘛?难道要让杨都统亲自动手把这醉汉撵出去?”


杨都统?


杨么诧异回头,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钟执拿着最大的一枚鎏金火焰纹令牌,慈爱地望着她。


“断龙崖孤注一掷阻却官兵来袭,为我方求得一线生机,有勇有谋;率三百残兵夺取潭洲城,万人阵中斩‘翻江龙’首级,安乡县巧施‘围魏救赵’之策,如此不世之功,你却立了三桩,大显神威,有如光明之女本尊降世。”


“都统之位,舍你其谁?”


在山呼海啸的“大圣爷爷英明”,杨么心跳得砰砰响,脚步却轻浮得像飘在云中,没有实感。


“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少女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无人敢笑。


她是赫赫威名的女杀神,刀下的亡魂比这些人吃过的盐还多。


短短的十余步路,杨么走得很慢。


第一步,杨么想起被买回来那年,她抱着钟执的大腿央求学武。


“女子持兵,大为不详。”钟执一脚甩开了她,小小的身体被摔到门柱,五脏六腑被搅在一处,钻心的疼。


后来大哥说小李子昂练武,缺一个差不多身高的陪练。李子义要念书,桓夜霜被神医陈延年看中,收为关门弟子,只有她杨么是吃闲饭的。


举着藤牌的女童,承受着对面劈头盖脸的攻击,即使手磨出血了,也寸步不退,只是目光贪婪地观察着马元良教导李子昂武艺的一言一行,在心中反复描摹比划。


第二步,半夜偷偷起来练习的幼女,手持一把秃噜只剩棍的扫帚,幻想手里拿的是盖世宝剑,对着空气中的假想敌挥舞。


害怕被发现,她只能在黑灯瞎火里练习,经常摔跤或者扫帚打到自己,怕被人听见,鞋也不敢穿,脚底沾满了尘土泥巴。


翌日,未出嫁的二姐把哈欠连连的杨么,从被子里拔出来时还纳闷,你睡个觉,怎么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瞒过蕙质兰心的祝问梅,少女没有戳穿妹妹,而是默契的在深更半夜亮起一盏灯做女红,而杨么就在窗前借着烛光起武。过了两天,床下又出现了一双新纳好的软底鞋。


她来斋堂后的第一个生日,大哥马元良递给她一把削好的木剑,转过头摸着鼻子不自在:“若被义父发现了,你可别说是我送的。”


祝问梅嫌弃地拧了一把马元良的胳膊:“要你提醒,我们幺妹最懂事了,真没个当大哥的样子。”


马元良装模作样地喊疼,脸上却堆满了狡黠的笑,一点也不老成持重。


杨么抱着木剑不住地点头,那一刻,她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第三步,偷偷摸摸的学武之路,终究还是被“大圣爷爷”发现了。狂风暴雨的夜,素来慈悲为怀,念经讲佛的中年男人,比电光雷鸣闪过的怒目金刚更可怕。


钟执亲手打了她十鞭,冬日厚厚的袄子破了,大片大片的棉花散落在空气中,她疼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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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四处翻滚,惨叫声更胜惊雷,却始终不愿意承认她错了。


中年男人用力折断了木剑,扔在地上,她爬过去,把断剑抱在怀里,即使是被关在小黑屋的一个月,也一刻没有松手,摩挲着断剑喃喃道:“我没错”。


第四步,连续的绝食,终于让钟执默许了,杨么正式成为了李子昂的陪练。这一次,她不再只是“人肉盾牌”,而是有资格真刀实枪与他博弈。


她练武比他晚,又要花很多时间干杂活。第一年,她一次也没有打败过李子昂,身上受的伤比举藤牌时还多,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你真弱,没意思。”自主练习的时候,李子昂对打了一会儿,便扔了刀,趴在墙上张望,不知道在看什么。


杨么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练习。


第五步,还未成为克死三任丈夫寡妇的虞滢滢,走到谷场上晒衣服,小男孩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主动道:“五姐,我帮你晒!”


“不用”娇俏的少女看了一眼角落里默默挥刀的女孩:“你多陪陪幺妹练习吧。”


李子昂这才捡起刀,时不时像模像样的指点杨么两句,只为搏得少女晒衣服间隙,偶尔的回头和随口而出的几句表扬,若是摸了头,那更是美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哎呀,这次不算,我分心了。”不肯服输的小男孩嚷嚷,这是杨么第一次赢过李子昂。


第六步,虞滢滢出嫁那一晚,李子昂拉着杨么对打了一整晚,也输了一整晚。


刚刚抽条的小小少年哭肿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再来一次!”


少女挽了个剑花,摆好姿势,沉稳以对:“多少次都行,因为以后你不会再赢了。”


第七步,练武第三年,她侥幸赢了一次马元良,逐渐变得沉默寡言的大哥,难得话多了起来,为她规划发展路径:“你年纪还小,不能仅仅局限于斋堂这片狭小的天空……”


第八步,练武的第四年,斋堂内已无人是她的对手。


钟执外出,遇到宿敌伏击,她护卫“大圣爷爷”躲入破庙,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守住了那两扇在风雨飘摇中翻响的破门。她砍断了每一个来犯之敌的脑袋,浑身上下淋成了一个血人,终于捱到了援军……


第九步,练武的第五年,钟执终于恩准她外出游历。


那是很逍遥快活的三年,她爬过最险峻的山,遍访名师过招,反而是在市井街头偶遇的无名刀客,给了她最深的启示。也曾仗义执剑斩恶徒,棍棒惩治贪腐小吏,还男扮女装参加了一次比武招亲,故意输给了姑娘不善拳脚的情郎。


有一年元宵,街上赏灯的人很多,熙熙攘攘,她戴着斗笠与人相撞,恍惚间却发现那正是她曾朝思暮想过的面孔。


忽见一小贼在旁边偷偷摸摸,她用剑鞘轻点,以示警告,小贼悻悻离去,那人想拦下她道谢,她挥挥手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他是官,她也是匪,重逢也不会有结果的。


第十步,她回到了钟执的身边,这是沉寂的两年,她得不到重用,所有的跃跃欲试,都像是一个笑话,没有人相信女子能成事。


但她没有放弃,因为她相信自己终将等到一个机会,如同幼时学武一般。


而此刻,她抵达了这里。


十步路,用了十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