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缄 作品

16. 秘密

原辞没有回答,因为赵颂璟跃过花丛,跑到他们身边坐下。四周把酒看花的男孩纷纷将目光追了过来,分明以前他们都下意识避开赵颂璟。


原辞一面听赵颂璟说话,一面挪了个位置,将赵颂璟夹在他和赵栩之间。


赵颂璟说笙笙好厉害,用那个纸牌赢了好多钱;说笙笙煮的梅子酒特别好喝,她喝了很多杯;说笙笙有很多礼物,她要卖掉它们,明天去给巷子里的人送馒头吃……笙笙、笙笙、一直都在说笙笙。


原辞倒出温热的白水,换掉她手里的酒,笑道:“怎么今日这般喜欢申小姐?”


赵颂璟咬着茶杯,门牙露着气,“笙笙、笙笙——就是喜欢啊。”


赵栩挑眉插话说:“颂璟一直喜欢申笙。”


赵颂璟用力点头,对着赵栩傻笑。


哦,对。赵颂璟记得申笙的名字,又怎会不喜欢她?原辞记忆里的申笙忽而清晰起来——上课给赵颂璟打小抄,太阳好时和她坐在廊下晒太阳,葡萄熟的时候赵颂璟爬梯子,申笙扶着梯子……都城百花盛放,她们的衣裙交叠,言笑也交织。


原辞生怕世界欺负赵颂璟,恨自己的羽翼不能再丰满些,为她遮蔽世人的目光与利刃。但赵颂璟并不知道自己身世凄惨、处境艰难,她每天都高高兴兴地在开花。她吸引的不只有原辞。


“申小姐人好吗?”原辞笑问。


“好——”赵颂璟用手帕包住申笙回赠她的一大把金瓜子,但是她太笨拙,金瓜子从手帕一角哗啦啦滑到了草地里。


原辞替她捡拾,捡起的金瓜子都放进了一只桃花荷包里。


赵颂璟指着荷包说,这不是她的。原辞有点不好意思,清咳一声道:“是我给你做的……明天教你绣桃花好吗?”


赵颂璟眼睛闪闪亮亮,直点头。她高兴时候就会对原辞露齿笑,门牙漏风也不在意。


原辞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磕坏的牙齿也很好看。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额头,但赵颂璟没发觉,她拎着荷包又穿过花丛跑掉了。


剩下赵栩不怀好意地看原辞的热闹。


午间开席,各式佳肴流水似的从从花园入口依次奉上,学生们边吃边玩起了击鼓传花,传到谁,谁便要作诗一首恭贺申笙生辰。大家都是都城学宫出来的,除了赵颂璟,没人不会作诗。


偏偏那束春花总传到她这里,赵颂璟拿着花,只会茫然地、有些讨好地笑。做不出诗要罚酒,原辞说赵颂璟喝不来的。他端起酒杯打算坐到她身边去,但在他出面之前,申笙先替赵颂璟把酒饮了。


粉色的衣袖遮住脸颊,再放下,酒一滴未剩,酒晕蔓延在申笙两颊。


四公主忽得撸起袖子说,赵颂璟有三回都没做出诗,要罚三杯的。


人们纷纷起哄,赵颂璟不理解,但她知道自己给申笙惹麻烦了。她像幼鸟一般,缩起脑袋想要挪开,可申笙揽住她,像个男人一般,提起酒壶豪饮一大白。


谁也没料到庄重矜持的申笙有这般豪放一面,她抛开酒壶,甚至还能提起紫毫笔,将她的诗写在一朵牡丹花瓣间。她皓雪般的手腕稳稳悬空,笔尖融会万般变化,字字遒媚劲健。她爽朗大方,不与群花争芳,却自有浩然天地。


但有些人不懂,竟说申笙大办宴会,是为吸引男人的目光。


然后原辞冷不防将一杯酒泼到了四公主身上。四公主愣了愣,正欲发难,原辞倒先开口说:“公主裙子弄脏了,不如早些回宫,免得叫人乘虚而入,以小人之心,恶意中伤。”


四公主被原辞一身坦然的模样弄懵了,片刻后目光闪躲着,匆匆坐车往宫里赶去。


“原辞,你也知道?”赵栩好笑道。


原辞瞧了赵栩一眼,“现在知道了。”


两人仿佛互相攀比谁更玄乎,更能憋住事,话及此处就不说了。


四公主是皇后所生,为人跋扈,做事嚣张。赵栩能从她手里要到裙子,估计是逮住了把柄。原辞嘛,其实没关心过四公主,但在他眼里,皇宫里除了赵颂璟,其他各个有勾当。他先冒犯四公主,却满脸漫不经心,难免叫心里有鬼的人忐忑不安。


原辞正和赵栩打着机锋,忽得又柔和了眼眉。


赵颂璟走来问:“姐姐、去找,黑衣了吗?”


“黑衣?”


“脱衣服的黑衣。”赵颂璟说,“和五哥哥在荷花一样。”


一句话瞬间让原辞拉下了脸、赵栩满脸尴尬。去年夏天都城的荷花开得盛,有人泛舟莲叶间,醉挑佳人衣。今年春日群芳开,也有不安的心在黑夜里纠缠如热夏。皇室一家子,各个难评,哦,赵颂璟还是除外。


但赵颂璟怎么知道四公主和黑衣?还脱衣服?原辞欲追问,但赵颂璟没给机会,折身又追着几只蝴蝶扑走了。


她难得在这样的盛会里玩得开心,原辞不忍打扰。


临近傍晚,宴会才渐散。晚间是申笙的家宴,各路同窗一个接一个离开。申府里什么都好玩,赵颂璟一直跑过来跑过去没停过,原辞寻她的影子寻至海棠花间,转过假山,却见申笙褪下外衣,独坐醒酒。


原辞连声致歉,低头后退。申笙却招手道:“原公子何必拘泥小节?我只是褪下一件繁重的袍子,又没有轻解罗裳。”


“嗯?”原辞慢步过去,停在一步之外。


申笙朝他微微一笑,“他们躲在颂璟的小宅里偷欢时,我恰好也在。”


“他们竟如此肆无忌惮。”


“四公主盛气凌人,将来必有余殃。不过……”申笙话锋一转,“她有句话说得没错,我以生辰为名,办这场打春宴,是为了吸引你的目光。”


“我?”


“哎……”申笙故作落寞地叹气,“果然你的目光都在颂璟身上。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你真能听见草木说话吗?”


“可以。但草木与人类无异,我们的对话也并不稀奇。”


申笙侧头看着原辞,无奈道:“好认真的回答。但我真实的意图是与你说说话,或许像颂璟一样,常常与你温书习字。”


原辞面对申笙的坦诚,有些不知所措。


申笙伸手想要摘下一朵海棠花,可她觉得草木是原辞的朋友,于是只捏了捏花瓣。她道:“昨日藏书阁的书没有换新。”


原辞心下一跳。


“今日你探究的目光频频落在我身上。”她笑道,“是发现了吗?我暗示了好久,最终想必是因为我给颂璟也送了帖子,你才留意到吧?颂璟也是豆蔻年纪,可天道不公,令她的心智停留在不到十岁的时候。我原以为你只当颂璟是小妹妹呢,以为原大学士向我祖父提亲是你的抉择。但我的目光无数次落在你身上,你却只在关涉颂璟时,方为我停留。”


原辞轻叹道:“申小姐,能得你青睐,是我之幸。”


申笙很好,字漂亮、人漂亮、性情也漂亮。在一次次的笔上交锋中,她总是带给原辞心有灵犀的荡漾。可是昨日知晓她便是在藏书苑与他以笔相交的人,原辞感慨因缘无常之外,只觉有些遗憾。


他忽而意识到,他一直希望“知己”是赵颂璟。直到谜底揭开前一刻,他都祈祷那是赵颂璟为了安全地活下去而对他隐藏的秘密。和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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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书消茶当然很好,但原辞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只有赵颂璟。


赵颂璟根本无需争,原辞自会一次次与春风一同涌向她。


原辞没有对申笙说的话,申笙都明白。她笑道:“我与颂璟交好,不是为了你的目光。”


当然不是。原辞对申笙与颂璟相处的记忆不深,因为他出现的时候,申笙总是会回避。


她洒脱道:“你不想与我成亲,但我到成亲的年纪了。我祖父中意东丘的七皇子,我也挺喜欢,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便会成亲……不过司命宫的大选要开始了,听说上卿会带着仙家巡游,筛选十位修仙之人呢。若我能入选,此后倒是与人界姻缘再无关系。”


“你会参选吗?”


“为何不?凡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成为仙人才能涤净业障,布施云雨,庇佑千千万万人。”


“确实。”原辞若有所思,“你曾问我‘仙者是否离席太久’,是何出此言?”


“仙者离席?”申笙有些困惑,仿佛不知原辞何出此言。


“你……”原辞忽地止住了话头,他在唇边竖起食指。


申笙摩挲着胸前佩戴的翡翠竹节,笑意渐渐在嘴角浮现。她同原辞一样,将剩下的话留在了唇齿间,反复咀嚼。他们保守住了共同的秘密,深怕诸天地狱神鬼知晓。


***


天气愈发寒冷,将草木野禽都冻得不爱喧闹了。梅林鹤舍即使有了人气,也不闻声响。


原辞走路的脚步很轻,床榻上的人也始终没有声息。无论昼夜,这栋屋子里总是静悄悄。


医仙看在与原辞的交情上,秘密来看诊过,他触及病人脉搏时,脱口而出说:上卿,你修仙修疯啦?


暖炉熏着的、病榻上盖得严严实实的,分明是尸体。


原辞摇头道:“这是我的家乡故人,不过被鬼气侵蚀太深,方不见人气。但请医仙再探,又一抹极弱的人气尚且残留。”


这可就是鬼啊。被司命宫发现,原辞会被剔除仙气踢出去,医仙也平安难保。但原辞曾经跟随医仙前往东丘,用仙气帮他救治了很多难民。医仙欠他的。


“原辞、列仙在上,你可前往别被逮住。”医仙忐忑地伸出手,再次进行把脉。


是还有非常非常微弱的人气游走在这具尸体、不对,身体里。但鬼气几乎将这具身体全数占据,这抹人气早晚要缴械投降。


不过,一股雄浑的力量一直跟着这抹人气,护崽似得紧紧包裹。医仙睁开一只眼睛瞥向脸色苍白的原辞,又闭上,道:“上卿,你虽仙力富足,但也不是这么用的。该省得省。”


“谨遵医嘱。”


原辞嘴上答应得比谁都快,但他不会听的。和医仙出门救人那趟,原辞全然是毫无保留地输出自己珍贵的仙气。被刀剑所伤的人、被鬼气侵蚀的人,千千万万人排着队等待。而原辞坐在破败的仙尊莲花台下,一个接一个用仙气保住他们的性命。


医仙说够了,剩下的事是医者的事。原辞置若罔闻。他可以挤出最后一滴血,去救人。


医仙是半仙也是医者,但他自愧弗如,他无法牺牲性命去救天下千万不相干之人。所以医仙欠了原辞很大很大的人情。


医仙一天跑三趟,偷偷摸摸从医馆背着药箱到原辞这里来。首先他要指挥原辞用仙气把病人体内的鬼气逼出一部分。


“要两个人脱了衣服在床上运功。”医仙说。


原辞涨红了脸,几乎说不出话。


医仙又道:“不过穿着衣服也不影响功效。”


医仙差点被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