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速之客

小型客机为保持重心平稳,要按对角线落座。


夏润则选了机长后方的位置,林杨便被安全员挪到舱门位。


林杨发现,这小子的视线从起飞起就黏在手机屏幕上,连眼皮都抬过。


下了水飞,夏润则也没等他,脚步匆匆。


是肉眼可见的心情极差。


“喂!”林杨两三步追上,“你要去哪?”


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他食指一竖,指向头顶“出租车”字样的指示牌。


林杨反手扣住他肩膀,“是这边。”


那是转机的方向。


“回家?”夏润则钉在原地,“不回去。”


林杨正要开口,两个背包女生擦肩而过,又忽然急刹转身。


“那个,你好——”


“请问你是那个夏、夏润则吗?”


“我听你的声音有点像——”


夏润则紧蹙的眉头松了松,墨镜上推,满眼写着疑惑:“是我。”


林杨横跨一步,拦在他们之间,“不好意思,私人行程。”


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瞬间黯淡。


“他的意思是——”夏润则的声音从林杨身后传出,“只能拍一张。”


两双眼睛又迅速放亮,“谢谢!谢谢!”


“可以啊,”合完影,林杨上前勾住他脖子,顺势揉了揉头发,“有点明星的样子了。”


走了两步的夏润则又突然顿住。


……夏润则绝对是属刺猬的。


这下夸也哄不好了,直播调色不都被他平反了吗,怎么还记仇?


想起他在飞机上反复划拉屏幕的模样,林杨索性掏出手机。


“她经纪人是我师妹,想要微信现在就能推给你。”


夏润则神色没多大变化,但脚尖却诚实地转向那边。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他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好不好,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吗?


“总之,你先回家一趟,安抚一下老爷子的情绪——”


夏润则把下半张脸埋进衣领,声音闷得发沉:“他又出事了?”


“嗯。”


“草!”夏润则骂了句,随后掏出手机,“先推微信。”


屏幕都要怼到林杨脸了,他偏头躲开,“大少爷,咱们先上飞机成吗?”


林杨发现了,不受训的猛兽就该用绳子拴着。


而姜风铃,就是套在夏润则脖颈上的那根绳子。


年轻人的感情纠葛,谁又能预料到走向?


失败了,他这个前车之鉴还能分享点失恋经验。


至少现在,他很受用。


-


同样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的,还有姜风铃。


经纪人盛开权当她被关傻了,开始报复性玩手机。


废土时代的科技更加完善,但娱乐产业相当匮乏。


电子信息只有一个目的:为了人类,为了新人类,为了新纪元。


娱乐只会消磨意志,只会拖累文明的进程,只会吞噬未来的希望!


可是就算禁止娱乐,麻木与沉沦共生,孤独与绝望并存,压抑与虚无交织——


人性黑暗仍会滋生。


所以,姜风铃一直不明白,禁止娱乐到底有什么好处?


高铁开了四个小时,姜风铃刷短视频的手就没停下来过。


综艺停档是大事,搞事的虽然是个小模特,但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姜风铃这种糊咖。


不,她现在已经不能算糊咖了。


……是从十八线进阶到三四线的程度。


才这点根基,根本经不起任何风浪。


盛开生怕漏接一个电话、漏回一条信息,一直没敢合眼。


倒是姜风铃心大,能淡定地玩着手机。


下了高铁,姜风铃恋恋不舍把手机塞回口袋,才有空好好打量原身的经纪人。


——盛开,曾经在大型娱乐公司工作,后被解约,不服赔偿进行劳动仲裁,结果败诉,自己开了一家工作室。


公司拢共三个人:她,盛开,以及当红小花宋烟。


盛开和宋烟的关系明显更好,公司资源也都是倾向她。


自从原身结了婚,工作搁置,跟盛开基本大半年才说一次话。


奇怪,宋烟刚接了个s+古偶,按理说盛开应该围着宋烟转才对。


怎么有空来接她?


姜风铃在脑内搜索着——宋烟她住院了?


她调出病历,顺势开展话题:“宋烟……怎么了?”


盛开以为她看见了新闻,眼眶瞬间泛红:“是车祸。”


——对外说是休养,实则是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随即强压下哽咽,迈开步子,盛开又换上公事化口吻,“对了,财务流程卡着,你那档综艺的劳务费要延后。”


“到账记得截图发我。”


“那个钱我能拿到?!”


姜风铃大为震惊,嗓子都喊破了音。还好现在是凌晨,高铁站没什么人。


盛开疑惑:“为什么不能?”


“我还以为节目没了,那钱——”


两年不接活而已,怎么连这点常识都能忘?


盛开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怪异。


两人走到打车区,盛开下意识伸手去抓行李箱拉杆——


她记得,姜风铃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每次都是她帮忙搬箱子的。


这次,姜风铃却单手提起箱子,膝盖顶住箱体,向上一送,26寸的行李箱就被轻巧地扔进了后备箱。


盛开:……


这是去亚马逊特训回来了?变形计啊这是!


震惊之余,姜风铃已经搬完三个箱子,钻进后排。


车门大敞着,夜风灌进车厢里。


她思索了一下原身对盛开的称呼,冲她喊道:“盛姐,上车啊。”


这个称呼被她念得既不像敬称,也不亲昵,像是照本读出来似的。


盛开探进半个身子,“我跟你不顺路。”


“晚上注意安全,”随后挥了挥手,盛开站直身子,帮她带上车门,“到家发消息,拜拜。”


突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姜风铃瘫坐在后排。


过了十二点,城市仿佛才刚刚复苏。


夜色漫上车窗,满街的霓虹灯牌从眼底淌出迷离的虹晕。


姜风铃的眼睛贪婪地汲取着色彩,鼻尖几近抵着玻璃。


这个世界真好看啊。


一个小时的路程,她甚至还没看够,就已经到了。


原身签完离婚协议,当天就搬了出来。


合租不现实,为了安全和通勤,只能找靠近市中心的公寓,大半积蓄都拿去付了房租。


虽然如此,也只够到中档小区的边边。


三个行李箱轮番在她手里打转,门卫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等她把三个箱子挪到门前,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指尖刚碰上密码锁就顿住了。


——面板上落着陌生的指纹。


姜风铃眉心微蹙,人脸识别却已经通过。


一推门,家里灯火通明,本该空荡的客厅,有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


见她回来,西装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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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的男人放下手中平板。


起身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他查过姜风铃的车票,十二点零五分到站,再怎么样,一点钟也该回来了。


怎么晚了半个小时?


这理直气壮的口吻,搞得这是他家一样。


扫了眼隔壁邻居的门,为了大半夜不扰民,姜风铃只能拎着箱子进屋。


男人走近,镜片后眸光冰凉,却热忱地伸出手,等着她的回应。


“风铃,”他声音突然放轻,“我们谈谈,好吗?”


——莫信,莫氏集团话事人,也是原身的……前夫。


她先是被轮船颠得要快吐了,又马不停蹄地坐上回首都的车。


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姜风铃掏出手机,拨打了110,“我们早就离婚了。”


电话接通后,她把手机贴在耳边,“您好,有人私闯民宅,我的住址是——”


被冷落的手覆上手背,示好动作瞬间转为压制姿态。


“抱歉,我太太在跟我闹脾气呢。”


电话那头传来厉声警告,“夫妻大半夜吵架别打110!报假警要负法律责任的!”


“嘟—嘟—嘟—”


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姜风铃的神色冷了下来。


莫信敞开双臂,等着身前的温软扑向他。


……他上一次和姜风铃做//爱,是什么时候了?


今年年初?


应该是去年了吧。


不对,好像也没那么久——


可是,他甚至都记不清和姜风铃拥抱亲吻的感觉了。


她的体温、她唇瓣的触感、她的声音——


都说小别胜新婚,见姜风铃未有动作,莫信倾身贴近。


她骗婚,他出轨。


现在他们扯平了。


更何况,他跟傅娇在一起,也是因为姜风铃先骗了他。


要是平分过错,他只能占到40%。


所以——


既然他先低了头,姜风铃总该顺着台阶下来了吧。


莫太太这个位置,可是她处心积虑得来的。


现在,他也乐意让她再多坐一会。


姜风铃却弹开身子,像是避开什么脏东西。


眼看她转身要走,莫信上前攥住她手腕,“风铃,我们谈谈——就五分钟。”


掌心温热骤然抽离。


“风铃!我和傅娇断了!”


姜风铃不就是因为他出轨,在跟她闹别扭吗?


他已经和傅娇分手了,还不够吗?


姜风铃置若罔闻,垂眼将手机揣回衣兜,以防被抢。


她利落开门,扬长而去,连箱子都没拿。


回应莫信的,只有自动门锁匀速合拢的机械音。


“咔哒——”


门板砰然合上的刹那,莫信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一地。


镜片寒光一闪,那双眼睛倏地沉进阴影里,原本舒展的五指一寸寸紧握成拳。


目光扫过玄关处的包,还能看见证件夹的余角。


这是要他继续哄着?


休想。


他能做的——最多也就到这里了。


倒是这些箱子,还能替她搬回莫宅。


-


神经病吧。


姜风铃的脚步声在逼仄楼道里回荡。


这栋公寓一共三十七层。


原身喜欢夜景,所以租的楼层住较高。


虚伪的厌恶感甩都不甩开,蹬蹬蹬连下十几层,口袋里手机突然一震——


她猛地刹住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