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句流言 作品

26.乱云(1)

程芙不住徒子居,她有自己专属的院落,尽管面积不大,却被一丛丛的花衬得惬意风雅。


在院门外盘桓了一会儿,方撷真决心更稳,咚咚咚将门叩响。


院门打开的一瞬,门外的人绷着脸,门里的人却面露错愕,问道:“方撷真,你找我?”


程芙语中满是难以置信,她以为方撷真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想透,不料这么快便找上了门:“进来吧。”


方撷真便一步踏入院中,原来程芙就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院落一角是最无趣的松树,另外三面则是稍微有点意思的花圃。


她踱了两步,为晾衣架上搭着的几件衣服出神,那些衣裳和程芙的穿衣风格不像,多有花纹装饰,长短也不大对:“你不是一个人住?”


怕是在和哪个交好的师姐妹同住吧,方撷真如此腹诽道,向她这种排不上号的人,就不能有需要程芙同住的殊荣。


程芙答道:“不是。我将我阿婆从老家接来云州了。我们祖孙一起住。”


“……没有别人?”方撷真咬唇。


“别人?能有谁?”程芙觉得方撷真莫名其妙,再一转眸,立时明白了她为何有此一问,“花衣裳都是我阿婆的。我们老家买不到这种精致衣料,这不是到云州来了,才给她买几件。”


方撷真心一沉,没有多说。


她随程芙进屋,便由此见着了程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那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看起来很硬朗,面色红润。


礼节驱使方撷真稍微颔首,问候道:“阿婆好。”


程芙也道:“阿婆,这便是方撷真,你还记得她吗?我和你提过的。”


程阿婆偏着头想了会儿,终于想起来孙女是有这么个不一般的朋友,遂又惊又喜地拉着方撷真坐,热情道:“噢,噢!我记得的!”


“阿婆听说过我?”方撷真不适应程阿婆的好客,身体有些僵硬,却也依着老人的心意,乖乖坐下。


“你是我孙女的朋友啊,她在我面前讲起过你。”程阿婆道。


方撷真笑了笑,斜睨正在倒茶的程芙一眼:“是怎么讲的?”


“说你好呗!”程阿婆一拍大腿,乐呵呵地开始胡说,“说你模样生得好、头脑也好……总之就是好,变着法夸你。”


“阿婆,好了。”程芙淡淡唤了声,为方撷真端来一杯温热茶水,解释道,“我阿婆就是这个性子。”


方撷真当然不信程阿婆的说辞,她太清楚程芙的个性了,什么模样好头脑好,什么变着法子夸她,统统都是无稽之谈。


她没有心思喝水,也不依照武红英教的礼仪多和程阿婆说几句,开门见山道:“程芙,你出来。剑拿上。”


程芙凝眸:“比剑?”


言语间,方撷真已走到门口,逆光而行,腰间的翠微剑散着清冷银光:“昨日的比试,我们重演一遍。”


……她果然在耿耿于怀,程芙的睫羽颤了颤,提剑而出。


拒霜剑不是程芙亲手所铸,唯有原材料可以与翠微剑媲美,剑身出鞘的刹那,当即便输给了银辉熠熠的翠微。


不过一场比试的输赢,最终还是要看持剑人。


“昨日的每招每式,你都还记得?”出招前,程芙问了一句。


“自是记得,终生难忘。”


方撷真语罢,与昨日一样迅猛地扬起剑锋,直逼程芙腋下。她们是比剑论武,不是生死决斗,应贯彻所谓的武德,不能行阴谋诡计。


“太慢了。”程芙却灵活地撤身,指出方撷真的不足,“你太过用力,失了灵巧。翠微以轻盈著称,你要记得。”


方撷真冷嗤一声,虽不喜程芙的“教诲”,却深知自己太需要这种“教诲”,便将其烙进脑海中。


又是一次交锋,方撷真与昨日一样向右侧身,躲过程芙一剑。


“你往右闪避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忽视左侧,敌人就会趁虚而入。”拒霜剑虚虚贴方撷真的衣料划过,程芙有分寸,没有划破对方的衣裳。


……


八次交锋过后,方撷真收了剑,因为昨天她就只出过八招,便输了个干脆。


程芙已指点出她的每一处错误,她正细细琢磨着如何改进,尚未有头绪时,便听程芙又道:


“现在我就是你,我把更好的做法演示给你看。”


方撷真抬头:“你?”


程芙:“对,是我。我先出剑。”


第二轮双方攻守易势,方撷真一面暗叹程芙对敌人招数的洞悉能力太过敏锐,一面又叹其能防得滴水不漏。


她愈发觉得自己无能,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将其击败。


“方撷真,专心!”程芙忽地低斥一声,剑尖破空划来,利落了翠微剑。她啧了声,道:“你休息一会儿吧。”


方撷真的确需要休息,好把方才所学慢慢消化。没关系的,她安慰自己,她又不是要做天下第一,她只是想打败程芙,她的敌人就只有这一个。


只要参透程芙的一招一式,何愁赢不了她呢?


方撷真直接坐在水井边缘,竟很凉快舒适。


“……都汗湿了。你们也没有比太久,哪里来得这么多汗?”


耳畔突然响起程阿婆的声音,方撷真循声望去,原来程阿婆正拿了汗巾,往孙女后背里塞:“坐一会儿,把汗吸干就好了。”


年少丧母的方撷真瞳孔一凛,仓惶收回视线,不敢往那方向多看半眼。


方虹也会往她后背塞汗巾,等她玩够了,衣裳湿透,再把汗巾抽出来,很快便能干干爽爽的,不怕着凉。


“我穿得太厚,才有这么多汗。我分明不怕冷,您却缠着我,要我多穿几件。我这就脱衣赏去。”程芙温声埋怨着程阿婆,可是听她的语气,分明只有无奈。


方撷真忍不住,往祖孙俩的方向偷偷觑了一眼。


“欸,阿芙,不能脱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最容易着凉!你且忍一忍,下次不叫你穿这么厚就是了!”


宛若做贼,方撷真只敢看一眼。她悄悄将斗大的眼泪珠子抹了,挥进水井里。


方虹死在她剑下,已有三年了。


“方姑娘,你是不是也出汗了?我给你塞个汗巾吧,是我自己扯了布缝的。”


程阿婆照顾好孙女,又来关心孙女的朋友。


她笑得慈爱温柔,令方撷真恍惚了一瞬,重重点头:“好啊,我也出汗了……您帮我吧。”


等汗巾完全塞进后背,贴着肌肤了,方撷真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有多失礼,她是这间小院的客人,哪有叫主人为她塞汗巾的道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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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偏偏不为所动,心不安理不得地享受着程阿婆的轻声叮嘱,什么用剑要小心啊,在江湖里行走要仔细啊……


好啰嗦好聒噪的老妇人,比方虹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撷真却不觉得烦,反而笑问道:“阿婆好有精神,您多大年纪了?”


“有六十五了。”程阿婆道。


六十五啊,略比方虹大了几岁。小时候方撷真常以为方虹是老来得女,年近四十才生下自己,后来才知生出她的人根本不是方虹。


“方姑娘吃早饭了吗?要不我做一些吧。”院中就有炉灶,一旁还有米面和新鲜的菜肉,程阿婆热情如火,很乐意亲自下厨招待客人。


“嗯,好啊。多谢阿婆。”方撷真一口答应,半点儿都不客气。


她望向程芙,见对方仿佛很惊讶,便问道:“不可以吗?”


程芙抿唇,实在猜不出方撷真在想什么:“随你。阿婆,我来打水。”


*


数日后,本届论剑的魁首决出,又是程芙。


这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大事,只因每位参赛者的实力都明晃晃地摆在面上,初轮比试一过,谁有夺魁的实力,大家心里都有数。


即使中途有爆冷的较量,程芙也一路平稳地走到了最后,不负众望。


对于结果,程芙本人无甚欣喜,却非常庆幸自己从今往后真的不用再练剑,只需守着她的剑庐,打好她的铁。


“这下你要流芳百世了。再过五年,会不会又是你夺魁?”方撷真已与程芙达成无言的约定,数日以来,她每天都会造访程芙的院落,两人切磋剑术。


“不会。”程芙倚着一株雪松,精心地擦拭拒霜剑,“我本无意参赛,是我师娘和朋友极力期盼我出手。我不喜欢用剑,以后也不练剑了。”


方撷真蓦然仰首:“什么?”


应是知道她在惊讶什么,程芙缓缓答道:“我已有段时日不练剑了,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比从前更快乐。”


自从程芙回到云州,她多半将时间花在剑庐中,除了铸剑,也会铸一些刀枪弓弩,亦或是流星锤、梨花针等奇形怪状的武器,更甚是受同门之托,打几样锅碗瓢盆。


无论什么东西,她都乐在其中。


但凡见识过程芙的本领,没有不为她的决定惋惜的,方撷真也是其中之一。


一个天赋不算绝顶的剑客,能有今日的成就,背后付出了多少光阴心血。


方撷真深有体会。


她回想自己拼命练武的这几年,实在太不容易。


可她还是太弱小了,如果她和程芙一样强大,她和方虹就不至于被逼迫到走投无路,武红英也会日日温柔地夸赞她。


所以,方撷真没有时间多为程芙叹息,她要将更多的心力放在自己身上。


“阿芙,方姑娘,烤饼做好了,过来吃吧。”


循声望去,程阿婆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烤饼走出来,饼里包着肉馅,味道偏咸,却能叫人垂涎欲滴。


《水月秘典》中有载,用回魂术为逝者招魂,需要另一人作为魂魄的容器,最好是和逝者性别相同、年龄相近的人。


“方撷真,不要愣着,来吃东西吧。”程芙也催促道。


“这就来。”方撷真盯着程阿婆,笑意款款,大踏步地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