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句流言 作品

23.琉璃(3)

程芙不可能拔剑。


她夜游山庄的确带了剑,那是因为关系尚可的师妹向她请教,她不好推脱。可是自从她明了了本心,知道自己一生所求不在剑道上,便不再勤加习剑。


再者……


她不知方撷真的怪异从何而来。


特别知礼,特别疏远,特别愤怒。


这是怎么了?


一抹寒光落在鼻尖上,程芙从容伸手,两指夹住翠微剑的剑刃,稍加发力:“方撷真,冷静下来。这里是澄意山庄,不是你发泄情绪的地方。”


方撷真的身体晃了晃。


程芙又望向徐剑屏,唤道:“徐姑娘,她怎么了?”


被唤到名字的徐剑屏,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不知道啊……”


几乎可以笃定,方撷真身上发生了某种巨变,程芙虽不知背后因由,却很乐意一问,她松开手,温声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烦请徐姑娘一起吧。”


必得叫上徐剑屏,因为方撷真、徐剑屏同出一门,说不准徐剑屏远比自己更了解如今的方撷真,程芙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孤军奋战。


万一出什么事,徐剑屏还能搭把手。


水月谷的两位便跟随程芙,往一条小径上走。


徐剑屏很懂眼色,不是一味紧紧跟着,而是在离程方二人十几步的地方驻足,装作赏景游心,并不往两人的方向看。


此地是澄意山庄一处较为僻静的所在,哪怕在侠士云集的今日,也无人探访。竹林深深,唯独月光可以充作照明,然而月光太凄惨了,照得这秋夜更凉。


“你有心事,大可向我倾诉。”


程芙用方撷真昔日对她的话,来作开头,即使她不擅长安慰人,却愿意为了朋友尽力一试:“……受委屈了?”


方撷真蓦地鼻尖泛酸,是啊,她受委屈了,好大的委屈。


……罚禁闭的那一年多里,她住在在水月谷的后山。


除了武红英和一个照顾她起居的老妇,便没有人和她说话。她抗拒和生母交心,又和老妇聊不到一处,凡是有心事了,便幻想朋友们环绕身边的场景,甚至还自言自语地解闷。


孤独是最熬人的事。


但是孤独便罢了,方撷真还要承受武红英一次次拿她和程芙作比,她倒是不将程芙视为对手,然而时间一久,执念便种子似的扎根了。


问过她是否受委屈的人并不少,骆都城里的朋友们,她家铺面附近卖菜的大娘,养母方虹生母武红英……都以这种方式关怀过她。


今夜程芙一问,方撷真便想起那些离她远去的人,还怀疑程芙是否已不视她为友。


“程芙……和我比剑吧!和我比剑吧!”


方撷真近乎祈求,她想赢程芙一次,她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和程芙比试过。


程芙眉心浮上一点慈悲,眼前的女郎仿佛已在崩溃边缘,随时都能坠入深渊。


她屏住气,小心翼翼握住友人的手腕,将体温让渡出去:“冷静下来,方撷真。深呼吸。”


方撷真闭了闭眼,深吸几口气,她像是在哭,因为牙关是颤颤的、眼睛是泛红的,又像在笑,唇畔的确是向上的弧度。


有桂花香气入肺,方撷真的面色平静了一二分。


由此,她得以看清程芙负在腰间的剑,虽也是银光璀璨,却千真万确不是蜉蝣剑。


这令她不安,一个有惯用剑的剑客,通常不会更换武器,否则,必是遇见了什么事。


“你的蜉蝣剑呢?哪里去了?”方撷真本能地感到紧张。


“熔掉了。”程芙答得云淡风轻,像在叙说一件寻常琐事,“这不重要。现在我更想问你的情况。”


方撷真没听见似的,追问道:“为什么熔掉了?这把新剑是你自己铸的?不像你的水平啊。”


程芙想尽快解决友人的疑问,才好探清方撷真的心事:“是朋友铸来赠我的。好了,不要再讨论我了,你……”


“罢了。”


罢了?


程芙眯眼,以确认方撷真的唇形,的确是在说“罢了”二字。她心里长了东西,柔若无骨地抠挠着她,令她浑身都痒,却又不得治法:“你似乎变了。”


以前的方撷真不会说“罢了”。


以前的方撷真只会缠着她一遍遍问,阿芙,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啊。


“我无话可说,先回去了。”方撷真背过身,抬手揉了揉眼眶,“程大侠不当我是朋友,那便罢了。祝你再夺佳绩吧。”


眼看着方撷真抬腿要走,程芙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拦住。她回忆和方撷真的上一次来往,那时方撷真杀了魏澄,跑来云州找她散心,回到水月谷后还给她写了一封信,信里情真意切,还叫她珍重。


所以一定是两人分别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人,和你说了什么话?或者是你经历了什么?”


程芙从未像这样缠着一个人,因为她没有交过敏感扭捏的朋友。或者说,在她为数不多的朋友里,根本没有敏感扭捏的。这便让她缺少了向朋友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经验。


“方撷真,到底怎么了?”


天心月圆,方撷真尽量不去看程芙的眼睛。


其实她未见过程芙为了自己着急的模样,好生新鲜,因此要强行忍着,才能不抬头。


她发觉了程芙的焦急,据这焦急猜测自己在程芙心里应当还算是朋友,但她暂时掏不出勇气询问,生怕得到否定的回答,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她也不愿意冒险。


是以方撷真只能嗫嚅一句:“过两日再说吧……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程芙不再问了。


可她却走向徐剑屏,任方撷真独自默默地走远后,才问道:“徐姑娘,你可知你们少谷主为何会是这个样子?方才当着她的面,你或许不敢直说,现在她走了。”


徐剑屏哪能晓得少谷主的事,头摇得像拨浪鼓:“少谷主闭关期间——”


她没有说成是“禁闭”:“少谷主闭关期间,我与她没有见过面。那段时间,少谷主只能和我们谷主,以及一个照顾她的老妇人见面。程大侠,我是真不知道。”


望着徐剑屏诚挚的神色,程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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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再问不出什么来了,唯有嘱咐道:“我在澄意山庄,还算说得上话。倘若有事,可以来找我。”


徐剑屏谢过程芙,连忙逐方撷真而去。


*


澄意山庄为水月谷侠士安排的住处,毗邻一处小湖。


湖面泛着清冷月光,好似留仙原上的雪色,方撷真还记得与一起到雪窝里抓兔子,程芙没站稳,栽进雪地里,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得肚子发痛。


“少谷主,你在这儿啊!”说话的是方撷真的师妹,眼睛亮亮的。


“有事儿?”方撷真板着脸,不知师妹为何有此一言。


师妹道:“揭幕之战结束后,程芙大侠向我问起你,她好像在找你……但是我不知道你去哪了,也就没法子告诉她。”


方撷真一怔:“她问起我?”


师妹点头。


月亮行至湖泊中央,方撷真的心一点点亮起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至少程芙还是在意她的,都会主动问起她呢。等到明日,她就找程芙去,先作出生气的样子,问程芙回了老家为何不告诉她一声,等程芙解释了……答案应该不会令她失望的吧?


可惜第二日方撷真实在没有时间,论剑大会抽出来的签子不好,叫她忙了一整个早晨,哼哧哼哧过五关斩六将,终于爬进六十四甲。


百余人参赛,六十四甲中规中矩,然而别人一知方撷真只学了七年武,立即刮目相看,赞她来日大有可为。


这些赞美,方撷真很受用,她从武红英长期的质疑、打压里寻到了救命稻草,并且非常乐意自救,于是就循着一声声的赞美使劲儿往上爬,哪管这些稻草是不是快要腐烂。


晋级六十四甲之后,还有晋级三十二甲的角逐,方撷真跃跃欲试的同时,又有些畏惧,如果抽到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未必能赢。


方撷真瞥一眼身侧的母亲,顿觉压力颇大,只求老天保佑,稍微厚待她几分。


下一轮抽签的结果很快出来。


方撷真将要对战程芙。


这结果宛若晴天霹雳,方撷真的手指抖似筛糠,无情暴露出她的担忧:“母亲……她很厉害。”


“我知道,”武红英神色凝重,“你怕什么?只管和她比。”


“我怕我会输……”


“不要这样畏畏缩缩。一日后才进行下一轮,你要做好准备。”


方撷真便着手准备,几经思虑,她决定搁置起找程芙谈心的事,全心把精力放在后天的比试上。饭,匆匆扒几口,觉,和禁闭时一样,只睡两三时辰。


这都是为了赢。


而且,是赢程芙。


只要赢了,不仅她方撷真面上有光,还能助长水月谷的气势,更重要的是,武红英会高看她一眼,不会再成日叫她向程芙看齐……


这都是多么美好的事,单是想一想,方撷真便禁不住笑出声。


一日后,方撷真忧虑又怀揣希望的站上擂台,拔出翠微,迎上程芙的拒霜。


很快,她便在看客们对程芙的夸赞声中灰溜溜下了台,连剑都忘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