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句流言 作品

21.琉璃(1)

友人性情孤僻,不喜热闹,方撷真是晓得的。然而程芙毕竟是澄意山庄甚有名望的徒子之一,论剑术论名声皆是佼佼,莫非澄意山庄便不想推其出来?


好比水月谷,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徐剑屏就坐在武红英的另一侧,人在这里,就是水月谷脸面的象征——看,我们有一位如此出色的徒子。


“母亲,我想四处转转。”方撷真征求母亲的同意。


“去吧,莫要跑得太远。”武红英不忘嘱咐,“不要失了礼数。”


水月谷几人赶到云州这一日,恰逢论剑大会揭幕,是以方撷真并无太多时间休整,浑身都疲累,唯有在场中寻找程芙的身影时精神些。


下了看台,方撷真直接拦住一位澄意山庄的男徒,略施一礼:“这位师兄,请问程芙程大侠,身在何处?”


那男徒一怔,道:“程师姐初夏便回老家了,说是不回来了。师妹寻她有事?”


“不回来了?”方撷真瞠目,“什么叫做‘不回来了’?总得有个理由。”


男徒又道:“程师姐的私事,我也不十分清楚。”


不回来了,不回来了……


什么事能叫一个人改变人生轨迹?必定是极重要的事。而方撷真被剔除在“极重要的事”之外,连知情权都没有。


难怪她出关后寄来云州的信从没有回音,原来如此啊……


放在从前就罢了,那时,程芙也许不把她当成知心朋友,可是她在程芙面前哭过,她们过坐同一只小舟,在同一条河里放过灯,程芙还祝福她理想成真——历此种种,她依然没有资格得知程芙身上的变故,是吗?


方撷真扶了扶额头,坚持追问:“她是生病了?亦或遇见什么坏事?”


若是生病、受打击,手不能写,心不能思,倒情有可原,方撷真不怪程芙。


“只听闻是家里的事情。程师姐有什么事,基本都不和我们说的。”男徒很为难,他和程芙本就不相熟。


“你与她熟悉吗?”


“不算太熟。”


方撷真咬唇,向男徒道过谢,逃也似地回了看台。


今日的云州人集如云,耳畔少不了笑声,方撷真一开始也在笑,因为今日她便能见到朋友,怎知程芙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抛开了她,连封信都没有。


“少谷主?”徐剑屏见方撷真神色不对,担忧地问了一句,武红英亦是拍了拍女儿,问她有何不妥。


方撷真为误杀魏澄一事付出极大代价,几十杖落下来,打得她口吐鲜血、昏迷数日,许久才能下地。后又闭关夜以继日地修炼,一日恨不得只睡两三个时辰,虎口握剑的地方都磨破,更是为了学习水月谷最基础的秘术苦心研读典籍,眼睛也熬得不如从前明亮。


这一切,都是因为心里有未报的仇恨支撑她,若苦得熬不住了,便想一想方虹手掌落在头顶的温暖触感,又或想一想和程芙一道放河灯的晚上。她放了河灯,虔诚地许愿,连程芙也为她祝福,又有方虹在天上看着,应当能够达成目标的吧?


方撷真便是靠着亲人和友人的一点暖意作抚慰,才走到今日。


倘若那些暖意里,有五成都是海市蜃楼般的泡沫,方撷真倒想好好笑一场。


“真儿,无碍吧?”武红英为女儿的异常忧虑,俯首低声问,“发生何事了?”


方撷真摇了摇头,强装出无恙:“秋天里,风吹在身上冷。”


武红英便替她拢了拢外衫,又用掌心试她脸颊的温度:“还真是冰冰凉凉的。你我不要干坐着,且随我四处走走——我看见萧大侠了,带你见见。”


方撷真人随着母亲拜见了几位,心却乱飞着,时高时低,时而落在身后,直至武红英因她的魂不守舍将脸冷下来,她才回神。


“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今天是带你见世面的时候,不要失魂落魄。”武红英道。


方撷真也曾在数日内就见到许多江湖人,那是人们冲她母亲武红英的薄名,到水月谷庆贺少谷主归位。


而那日之景与今日澄意山庄的盛景比,简直不值一提。


什么叫百年大派、正道名门啊,凡是收到请帖的,几乎都不拒绝,武红英随手一指,无论什么方向,必有名震江湖的前辈高人。


母女二人伫立在簌簌秋风里,心里都不是滋味,且默契地想到同一件事。


——待水月谷振兴之日,必也能有这般光辉。


*


论剑大会为分组比赛,层层晋级,先后诀出三十二甲、十六甲、前八甲、前四甲,最后分出魁首。凡是进过三十二甲的,皆为往后一段时日江湖热议的对象,名声自是随之增长;而凡是拿过魁首的,无一例外,皆是注定留名江湖史的豪英。


“稍后有揭幕之战——”徐剑屏屏气凝神,满心的期待,“裴庄主是主办方掌门,不打正赛,那她会参与揭幕之战吗?”


武红英睨这后辈一眼,耐心解释道:“不出意外的话,应当会。”


“那和谁来比呢?萧大侠?长孙阁主?——谷主,您有兴趣吗?”


“我年岁大了,你们年轻人去闯吧。剑屏,真儿,你们不妨一试。”


徐剑屏呵呵笑了两声,很不好意思:“让我打头阵,真有点难为情。我是晚辈,不好出风头。”


一旁的方撷真恍若未闻,仍在为程芙耿耿于怀,为什么不告诉她?写封信有那么难吗?她烦躁地扣着指甲边缘的死皮,疼得钻心也全然不知,越想就越是难受憋闷,眼泪都恨不得掉下来。


“母亲,我闭关期间,和程大侠有过书信来往,您可记得?”方撷真嗓音颤抖,她必须问一问。


“问下去。”武红英自是记得,她很支持女儿与程芙的来往,澄意山庄是极好的人脉资源。


“在那之后,她可还给我写过信?”还活在这世上的人,除了程芙,不会有谁给方撷真写信。


武红英细细想了想:“并未收到。怎么,你魂不守舍与程芙有关?”


方撷真不置是非,问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许久了,向人询问也不得结果,母亲可知——”


音未落,便听一浪浪的山呼海啸声,原来擂台上已有人持剑而立,正是裴庄主。


她说了什么场面话,方撷真一个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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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进,只在人声鼎沸中固执地追问武红英,哪怕自己的声音被淹没:“母亲,您……”


“啊——!来了!”


又一声尖叫,可方撷真仍未从武红英口中得到答案,她苦闷地锤了锤大腿,终于在无意间瞥了眼始终不愿正眼相看的擂台——


从擂台下飞来一人,墨蓝色衣裳,长剑轻盈薄利,剑意直袭对手。


方撷真愣在欢呼声里。


……那不是阿芙吗?


程芙怎么在这里?她不是走了?她为何回来?她莫非并没有出事?那么她为何不跟她联系?为什么?


既是朋友,人生有了大变故,不应与她说一声?万一她写信到云州来呢,万一她的人到了云州来呢,岂非通通扑空?


宛若一只猛禽,却又矫若游龙出现在擂台的人,正是上届论剑魁首,蜉蝣剑剑主,程芙。


方撷真哪里有心观剑。


到最后,她连是谁赢了揭幕战都不知道。


“真是精彩!”原来揭幕战已经结束了,徐剑屏心潮澎湃地鼓掌,掌心都发疼发红了,还在由衷坚持,“谷主,我有几处招式没有看清、看懂,想请您指点。”


其实武红英的剑术也不拔尖,她于暗器一道是个高手,到了剑门,便只能屈居二流,教习武不久的方撷真绰绰有余,然而要领会程芙和裴雁晚比较中的每招每式,未免强人所难。


在坐的这些人里,那些高呼的、鼓掌的,又有几个人是真正看懂了高手过招的每一处进退、谋算、攻守?


武红英如实回应徐剑屏:“我未必能解答你的所有疑问。等空闲下来,我先替你看看,若我也无能无力,你便向别人请教。”


徐剑屏点头,说了声好。


今日仅是揭幕,正赛要到明日了,故而比试过后,看客们便可自行散去。


方撷真却没有走,她没有被程芙发现,因为她隐在人群之中,可程芙唯有一个,醒目又孤独地立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甚想上前问一声,程芙,你离开云州,为何不告诉我啊?


奈何她实在不敢,她怕程芙又说灰心落寞的话,方撷真,你不要把我看得太重,方撷真,这是我自己的事,方撷真,我们隔得太远,不方便……


“少谷主?”已经走远的徐剑屏折返回来,催促着方撷真离开,她总觉得方撷真出关前后的性情不一样了,“我们走吧。大家都散了。”


方撷真随徐剑屏一起走了。


她放弃了质问程芙,因为她暂时没有勇气,兴许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叫她的勇气鼓囊起来。


方撷真追上武红英,沉默着跟在母亲身侧。


“你看到程芙的本事了,你们既是朋友,就多学学她。”武红英永远不忘鞭策女儿上进,“你该努力追逐上她。”


类似的话,方撷真近年来听过无数次,比听武红英夸赞她这个亲女儿的次数还要多。


一开始,她还会驳两句人各有志、人各有路,说程芙表面风光,背地里亦艰难磨练,然而有的话听过太多,她便不想反驳了:


“我知道,母亲,我会追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