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谎言
“你收下我的腰骨好不好？我不求你愿意做我的持心，只求你收下我的腰骨。”
雪小心翼翼啄吻螭的下巴，颤抖的眼睫被泪打湿，目光中的乞求让螭偏过头，不得不回避其中的真挚。
“好，我先替你收着。”
倘若以后雪有了其他心仪的人，想要讨回腰骨时，自己不至于交不出。
“你这伤。”雪指着螭的心口，“是怎么来的？”
“不妨事的，不用担心。”
螭随手擦了擦伤口残留的血，凑在雪嘴边，“要吗？”
天旋地转间，雪将他扑倒在地，灼热的吻掺杂着血腥气息弥漫在两人口齿间。
雪伸手摸向螭的腰间，却被紧紧扣住，身下人目光赤诚，“我若与你做这样的事，实在对不住凤凰。”
“可我想。”
“不行。”
螭推开雪，坐回床上轻声叹息，“若我没有失忆，只怕也不会与凤凰在一起，可事情偏偏凑巧，想来你我注定无缘。”
“缘？谁定的缘？”
雪紧追不舍，倚在螭肩上缓慢而坚定地道：“我不信这些，只想与你在一起。”
两人相互依靠，恰如曾经。
只是心境再不复当初。
许久，在螭以为雪睡着了时，才听见他小声道：“凤凰，是个怎样的神？”
“凤凰，他、他很好。”
“那你觉得，他会允许我留在你身边吗？”
螭如实道：“我觉得凤凰会主动离开。”
“是吗？那必然是他心中没有你，你何苦守在他身边？”
“他是不愿让我为难。”
螭并没有别的意思，落在雪耳中，十足十的嫉妒凤凰能被螭这样维护，平白多了些莫名的心酸。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凤凰，让他主动离开你。”
雪正欲起身，看着螭心口的伤又蹭一下坐了回去，“算了，等你养好伤吧。”
“恩，我实在困乏，先闭眼歇会。”
只是梦中，螭隐隐听到幼儿咯咯笑声，梦醒猛然坐起，抚住平坦小腹怅然若失。
“怎么了？”
面对雪的关切，螭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腰后疼。”
神的躯体上嵌着魔的骨头，自然难以调和。
雪微张着嘴，许久方能回过神，拦住要去见凤凰的螭。
“我知道我是如何来的了。”他笑，从袖中拿出一株包得极严实的草递给螭。
幺暗草，当年螭前往魔界采摘烟火木，没有被空骨木伤到，反被不起眼的草钩破了衣衫，心魔由此而来。
螭看着这草不知如何反应，暗叹一声都是命中注定。
“我、我该回魔界了，下次再跟凤凰说这件事吧。”
自己这个魔，真的要勉强螭成为他的持心吗？雪犹豫不决，只得返回魔界思考此事。
再回到五行山时，雪遇到了白泽，对方 追在他身后关心他的情况，言说他育有攘地。
雪一言不发，闯入结界狠狠掐住了螭的脖子，“你腹中……”
冰冷的面具贴在脸上，雪愤恨到极点，“为何要孕育？”
螭轻轻拉住他的手贴在小腹，“我做了许多梦，这个小攘地实在等不及想要与我团聚，即便你想与我长相厮守，总也要等我生下他。”
“我想杀了你，包括这个你跟旁人的攘地。”
“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你要我死，我没意见，但这个攘地，他不止属于我，更是世上的神，他不能死。”
螭向后推了一把雪，“你走吧，等我将他养大，再来见我。”
“我不愿再与你分离。”
雪目光落在螭小腹之上，“你的攘地，就是我的，我可以与你一起照顾他，不好吗？”
“雪。”螭轻轻摇了摇头，“我如今实在虚弱，没有力气与你争执，但你不能留在这里。”他指指结界外的白泽，“一旦你的身份暴露，你与我都要丧命。”
雪犹豫了，他也不愿让螭为难，只是……他再也无法忍受与螭长久分别。
终于，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你、你将我封印在你身上吧，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要再离开螭。
“……好。”
螭握住雪的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就在这里吧，往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嗯！”
见雪连连点头，螭轻笑着擦去他脸上的泪，屈起食指凑到雪嘴边，“要喝血吗？”
雪仰头咬住螭的唇角，齿关轻易咬破柔软肌肤，浅浅抿了口血，舌尖舔去血珠，汪着满眼晶莹的泪道：“你很讨厌，阿螭。”
“嘘，我累了，想睡会儿。”
雪枕在螭腿上，轻轻抚摸他还未拢起的小腹，忍不住幻想螭未来的攘地会是什么模样，他知道这个攘地的阿父是凤凰，说来，他还没见过凤凰呢。
凤凰便这样好吗？值得螭吃苦受罪也要诞育攘地？
“阿螭，我好讨厌你。”
可我再也不想离开你。
心口的朱砂痣留存了多久，螭实在说不清，有时他会想和雪说话，从未得到过应答。
他想，或许只要他不放雪离开，雪就永远也脱离不了他的封印。
或许除非等到他灵力耗尽，镇压不住心魔时，对方才能离开。
但在雪离开前，他会毫不犹豫杀死雪。
螭不能放任自己的心魔成为祸患。
可惜变故来得太快——天地历经浩劫，螭不得不陷入沉睡休养，幽幽转醒，心口红痣已经消失。
他没想到连心魔何时逃走都不知道，再相见便是两万年前。
螣蛇翀被空骨木摧残，受控于魔，打开凡间与魔界之间的封印，至使死水淹没凡间。
螭再一次前往魔界寻找烟火木，在沼泽泥潭前看到了张开黑翼的雪。
“又见面了。”雪想与螭叙旧，说一说这些年的思念，关心螭是否安好。
回答他的是螭直直掷向他心口的飞刀。
“为何不辞而别。”
雪以翼轻易抵挡螭的攻击，眼中压抑的情绪令螭琢磨不透。
“我，发现自己能轻易突破你的封印，就出来了，本想唤醒你，可你睡得太沉，我没舍得打扰你。”
那时的螭蜷缩着，睡着也紧紧皱眉，面色十分苍白，连指尖都毫无血色。
让雪心疼到极点，更是苦于自己无法为螭分担一二。
“所以你就一跃成了魔王？”
螭冷笑，“翀，也就是万重的事，是否由你授意？我看了他的记忆，锦可是你的心腹，若说锦做的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我不信。”
“我早就劝锦不要对螣蛇下手，是他自己执迷不悟！”雪急忙解释，“他做的孽，与我无关！”
“那你的意思是，你十分无辜了？”
“我虽然是魔王，却也有自己无法干涉的事，阿螭，请你信我，我所言句句真心。”
雪郑重其事，“此番凡间动乱，魔界未动一兵一卒趁乱起事便是证据，若真是我想为祸人间，早该举魔兵血洗凡界，何苦在此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
螭将信将疑，想到些许可能，手抚到腰后，“是这块骨头告诉你的？”
“是，你不也同样能感受我的气息吗？”雪嘴角扯出无奈的笑，轻轻碰了碰自己额间的螣蛇印记，“那时，我强要了你对九尾的赐吉，你我本该相依相伴，如今却……难道你要对我兵戈相向吗？”
“我实在气你食言。”
螭边弯腰摘下烟火木，边留心防备沼泽下的未知危险，顾不上在意被泥弄脏的衣摆，颦眉埋怨：“你说过再不与我分开的。”
“我当然可以跟你回去，但阿螭，这样跟在你身边……”雪咬牙别过视线，“我不甘心。”
不甘心眼睁睁看着螭与凤凰恩爱和睦，没名没份的、在螭心里同样无关紧要地活着。
“罢了，有你坐镇魔界也好，只盼你千万别自寻死路。”
螭收好烟火木，叹道：“你已经不是先前那个以我为执念的雪，我也不再这样唤你，便叫你无妄吧。往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希望心魔切勿心存妄想。
螭走出泥潭，垂眸看着衣摆上的泥，皱了皱眉以剑割下脏污衣料，看着心魔眼中的薄泪，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解释道：“我的力量仍然虚空，大约早些年伤了根基。”
“所以料理完此番的事，还是要陷入沉睡，所以不是我不想见你，而是身子羸弱。”
“你会死吗？”
没由来的担心，让雪不合时宜的问出这句话，想要找补解释，却见螭轻轻点了点头，“会。”
“为什么！”
雪瞪大眼睛，急急走到螭身前询问，“你不是神吗？神合该是不死不灭的，为什么还会死？你、你死了，我怎么办？”
螭慢慢搓揉手上沾的泥，勾唇浅笑，“神亦有力量耗尽的那一天，或许我不该说自己会死，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化作天上清风、脚下尘埃，湮灭为灰烬？”
“我死前会来找你的。”他用袖子垫着脏污的手摸了摸雪的脸，眼中有着无尽的温柔，“你好好地待在魔界，哪里都不要去，等我，等我来寻你。”
“然后杀掉你，好不好？”
心魔贪恋这份难得的温柔，紧紧握着螭的手腕，闭上眼，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在他脸颊划出一道泛着亮光的水痕。
“好，我们……一起死。”
他张开手臂抱住螭，背后羽翼同样张开裹住两人，眼泪滚烫，怀中人却身躯冰凉，凉得雪觉得螭像浑身血液都结了冰。
或许，真如螭所说的，他如今真的孱弱到了极点。
为什么？螭为什么会弱成这样呢？
雪咬住螭的唇，急切地探舌亲吻，夺取带有幽香的呼吸，一时不稳险些带着螭跌入沼泽，幸而螭反应极快，两人才没一起滚到泥中。
“怎么？我羸弱，你也变弱了？站都站不稳，真令人担心。”
螭划破手腕凑在心魔嘴边，笑笑道：“如今我还不到油尽灯枯时，不必担心。”
雪略用舌尖舔了舔螭的血，便错开不肯再喝，“我不饿，你快些愈合伤口吧，哦对，九尾狐，他是否有来打扰你？”
“前些日子见了一面，不过没说话，我与他无缘，你尽可以放心。”
想来心魔仍记恨当初九尾做的事，螭不由轻笑，最后又捏了捏他的手，“好了，我该回去了，但愿……你我再也不要见面。”
“阿螭……你下次苏醒，是否意味着大限将至？”
“未可知哉，反正我已经活得太久，就算明日逝去，又有何不可？我死后，阿蚺会代我继续守护苍生。”他声音低了些，抬眸看向远处的黄沙，“只是……”
只是他身为蚺的血亲，死前，总要帮尽可能地蚺解决一切麻烦。
“什么？”雪急忙追问。
“没什么，我该走了。”
过往点点滴滴浮现眼前，云卿目不错睛地盯着压在身上的心魔，“为什么，你要离开魔界？”
他轻捏心魔的下巴，叹道：“你不是说，哪里都不去，只等我去寻你吗？为何派锦给我施以空骨木，妄想控制我？”
雪同样定定地盯着云卿，“其实上次见面，我对你说了一个谎。”
云卿狠狠推开心魔，拉开距离面色愈发冰冷，“什么？”
雪目光依旧停留在云卿脸上，“那时，我突破你对我的封印得以重获自由。”他偏转视线，盯着自己的掌心，“并不是我要离开你，而是我在这。”
他指了指山洞，“遇到了蚺，他抓住我，对我做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
“我从未想过，你的攘地会对我做那种事。”
雪侧过身，肩有轻微的颤动，说话的声音中也逐渐有呜咽哭腔，“他说，我与你长得一样，就该替你承担些许……又说我是魔，活该被这样践踏，即便我向你告状，你也不会对他有任何惩罚，因为他和你都是螣蛇。”
云卿耳边嗡的一声，连周遭的空气都有些凝滞，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放慢，他几乎来不及思考，只能愣愣地重复问道：“你说什么？”
蚺，强迫了雪？
怎么可能？
蚺不是这样的人，哪怕云卿知道蚺对自己一直有非分之想，却也清楚蚺做不来这种事。
雪绝对在说谎！
“蚺对我做了他一直想对你做的事，我不堪受辱，逃回魔界，担心你会偏袒他，所以两万年前并未向你说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