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机 作品

18. 人体炸弹事件(一)

绿川正在闲逛。


昨天的任务结束后,他与诸星大分别,独自回了安全屋——地址没问题,只是内部装潢显得冷淡,绿川暂时没什么精力去添置花花草草来为自己的生活幸福指数造假。


他在屋子里搜了一阵,翻出几张银行卡,账户密码像手机密码一样好猜。他用这些钱找了个之前熟悉的情报商,拜托对方去查绿川隆一这个名字。


查本名的话说不定更有价值……但绿川担心这会惹来组织不必要的注意。


再说,他已经很久没用过那个名字了。


大致安顿好后,绿川去找了两个人。


一个是在楼下便利店打工的杉山三——本该如此的,可当便利店声明自己从未雇佣过这样一位店员后,世界之间的差异就越发大了。绿川想起自己曾经恐吓过这张狗皮膏药整整三个月也没能把对方从身上撕下来,反而被越黏越紧,结果现在需要他时倒是闹起了失踪。


还是说……


这个世界的自己根本没有见过杉山三?


绿川加了点钱,把杉山三的名字一起扔给了情报商。


他要找的第二个是宫野明美。还没到大学暑假的日子,绿川直接进了学校蹲人。他之前来学校接过明美几次,知道对方下课后常走哪一条路,因此顺利地见到了对方。


“绿川哥。”——他没有听见明美意外却喜悦的声音。相反,看向他的是一双因被吓到而瞳孔略略放大的眼睛。


似乎是意识到这样的反应对陌生人而言过于无礼,女学生讪讪地道了一声抱歉,提着背包汇入了其他学生当中。


明美的反应证明了她不认识绿川,但那层萦绕在她眉间的不显眼的阴云仍然昭示了组织对于这对姐妹的控制。所以……


唯一出了问题的是我,绿川想。熟人算是找不到了,想从熟人口里挖点消息目前也不可能。这个世界的自己不至于惨到连一个熟人都没有吧?


毫无信心的年轻狙击手就这样一边等待情报商的消息,一边在东京街头闲逛起来。


逛着逛着逛到了车站。


这天是周末,车站人流量大,来来往往的旅客成群结簇,绿川却像条没有实体的幽灵一样不被人撞到或接近。


他在观察狙击点。哪里是最合适的狙击点位、哪里容易暴露……研究并将它们记录在地图上是绿川在工作中培养出的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上一辆电车刚刚到站,乘客们正向外涌出。如果有人在这浪潮里一动不动的话,其显眼度不比狙击点位更低。


绿川看着那站在站台旁的中年男人:50岁上下,穿一件拉起拉链的冲锋衣外套,双手捧在鼓起的肚子上,嘴唇抖个不停,额前冒的汗流进眼里了也不伸手去擦。


那人的眼神飘忽不定,每每似乎要开口叫住什么人了,最后又垂下脑袋,露出一副“别来打扰我”的模样。


奇怪的人。


绿川收回视线,却发现面前有个留着金色短发的年轻女人也在看向那边,接着看向自己。


“诶?你——”


女人一瞬间睁大眼睛,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把话头咽了回去。


“你认识我?”绿川却不掩饰,两步走到了女人面前。


“没关系吗?”女人的眉毛微微垂下,“航君说如果在外遇到了,最好装作不认识你。我是娜塔莉·来间,航君的女朋友,毕业那天我们见过一面的。”


航?不认识。毕业?没上过学。


绿川观察着娜塔莉:混血,肩上背着一个大旅行包,手臂上搭着一件的厚外套。在这个时节还要穿风衣的地方……多半是从北海道来的?


“真抱歉,来间小姐,”绿川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能记得这张脸。”


“我可是老师啊。”娜塔莉自信满满。


“这次是特意来东京看男朋友的吗?”


“本来是想给航君一个惊喜的,不过……”娜塔莉叹了口气,“可能就要暴露啦。”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个家伙。”娜塔莉指着绿川先前注意到的中年男人说道,“他很奇怪吧?站在那里差不多20分钟了。刚刚有乘务员过去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被大声吼了‘别管我’!但是他的眼神很可怕,像是走投无路之人采取任何行动都不为过似的,即使不是暴力行动,稍微退后两步就会直接掉进电车轨道里,那样也很危险吧?所以我就报警了。”


绿川再次观察起中年男人:外套下鼓起的似乎不是啤酒肚,而是某种有棱有角的几何体。尽管戴着一条腕表,却完全没想过把手从肚子上挪开看表,反而每隔几秒就瞥一眼站台里的挂钟,满眼写着焦虑与紧张。等等——


绿川眼尖地看见一点红色从男人的外套下露了出来,材质似乎是乙丙橡胶,常用于包裹电线的绝缘材料。


原来如此,是炸弹啊。那确实很危险呢,报警是正确的。


……嗯?


“来间小姐,”绿川抱着一丝希望问道,“报警和你的惊喜暴露有什么关系?”


“诶?”娜塔莉眨眨眼,“当然是因为,来的有可能是航君啊。”


“娜塔莉!”


一个高大的影子忽然投到了他们身前。


绿川下意识地拉低兜帽,冷淡地看着一个足有一米九高的粗眉毛警官笑着抱了一下扑进怀里的女朋友,旁边还站了一个双手抱臂、满脸不爽地瞪着自己的黑色卷毛男。


提问,已知他和一个条子做过同学还一起毕业,现在却不能以条子的身份出现,那么他是谁?


绿川不知道。绿川认为琴酒或许比自己更好奇答案。


还好自己还没真正拿到代号,组织懒得在他身上耗费精力。绿川扶额。代号成员从获得代号起的半年内才是组织真正的审查期;半年到一年内则会与资历相近的其他代号成员组成搭档,互相监督,允许举报——举报有误的话,当然也免不了担责;一年后,审查才算真正结束。


这是利用了心理误区。绿川见过太多卧底在获得代号前如履薄冰,凶悍得好像这世上没有比他们更凶的恶人,结果却在获得代号后的一年里因极小的疏忽或懈怠,行差踏错,折在了深渊之中。


不对,现在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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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用。绿川扪心自问:我会不会想的太悲观了呢?


或许自己是被组织派进条子里做卧底,然后又被条子派回组织的双面间谍?现在似乎很流行这种故事。


又或许面前的两个条子其实都是组织的卧底——这个有女友但一脸壮年大叔样的家伙先不说了,那个戴墨镜穿黑衣看着活像□□老大的家伙真的是条子吗?


“娜塔莉,”条子们尚不清楚绿川如何在心里编排一通,给全员安了可刑的罪名,他们更加在意的还是案子,“你在电话里说的是谁?”


“是那个人。”娜塔莉指道。


“没错,是炸弹,”卷毛男只看一眼便下了判断,“而且是有倾斜检测装置的定时炸弹。应该不是恐怖袭击,那男人是被迫绑上的,犯人可能就在附近监视。我们安静出警是对的,一旦刺激到犯人,对方可能会直接引爆炸弹。”


“也就是说,必须先抓到犯人,然后才能拆弹。”大叔男道,“我去通知车站员工疏散人群,你去和受害人沟通,没问题吧,松田?”


卷毛男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嘴上安排得倒是很利索,但不好说是不是真的靠谱。绿川心里轻哼了一声。


“娜塔莉,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


“注意安全,航君。”


“我会的。”大叔男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待娜塔莉走后,他猛地转向绿川,笑容里带上了些恶狠狠的意味,“至于这位先生——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呢?”


绿川笑而不语。


遇到答不上来的问题就微笑,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Asecretmakesamanman”,这幅装神弄鬼的模样是绿川从贝尔摩德身上学到的最有用的一课。他平时不敢在琴酒面前玩这出,但用来糊弄这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条子绰绰有余。


果然,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落到对方眼里就变成了别有内幕、天意不可告知。大叔男撇嘴,露出一副仿佛自家人打也打不得、动也动不得的无奈之色,叹了口气。


“算了,我去通知车站员工。现场暂时只有我和松田两个,其他人还在待命,你……”他犹豫地问道,“你要一起吗?”


“当然。”绿川答得很快——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抓到的“熟人”。


“行,那走吧。”大叔男道,“对了,我应该怎么叫你。”


“绿川隆一。我现在的名字。”


“绿川。”大叔男点头表示收到,“我是伊达航,好久不见。”


尽管在对方眼里,这或许是个交换姓名的象征性环节,但绿川却是因此知道了男人的名字。一切都很好,试探条子总比试探自己的同僚安全,绿川想,除了现在的场面实在像什么荧幕经典重映……


对,就是那种卧底跟自己过去的关系网装模作样扮不熟的荧幕经典。


在琴酒手下被魔鬼操练十七年,什么都学过但就是没学过如何做卧底的绿川呜呼哀哉,迈着沉重的脚步跟在了伊达航身后。


我完蛋了。他对自己说。


我要辞职。他希望有人能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