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他只想当官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余晖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在大地上。李幼白自阴影中徐徐走出,其身姿展露在众人眼前的那一刻,土路前方的马队瞬间陷入难以抑制的骚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非因李幼白拥有倾国倾城之貌,而是众人皆清楚,眼前这位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那熟悉的容貌、独特的打扮,与传言中的形象如出一辙。
她出手凌厉、霸道,毫不留情,从北至南,诸多门派势力皆败于其手。
尽管如此,真正对她予以高度关注的人实则寥寥无几。多数人的目光,反倒聚焦在祝家庄与泗水县的局势之上。或许,作为普通下人,会在闲暇之时对她议论纷纷;但对于那些得势的领头者而言,他们更在意的是李幼白的主子——苏尚。也正因这般疏忽,李幼白恰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休要大言不惭!你可知道我们是何人麾下?识相的,速速让开!”
护卫信使的马队头领催马上前,他上身赤裸,手中紧握着一把长刀。夕阳映照下,刀身折射出一抹血光。伴随着他的怒喝,肌肉紧绷抖动,一滴滴冷汗从背后滑落,滴落在焦黄的泥土之中。在滚烫的温度下,汗水瞬间化作水汽消散无踪。
真要动起手来,对方既有传闻中的高强身手,他们这些人加起来,无论如何估计都难以与之抗衡。若能扯起旗号,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毕竟他们也无路可逃,自己的主子可不是那些经营小生意的商贩,而是彻头彻尾的贼首。若丢下这份差事逃命,终究难逃一死。
李幼白静静地站在原地,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你可曾想过,正因知晓你们的身份,我才会选择出手。”
短暂的沉默过后,唯有屠刀出鞘的声响打破寂静。原本围聚在车马周边的刀手,在领头人的带领下,眨眼间便催马杀来。刹那间,杀气四溢,在这条蜿蜒于山岭间的小路上不断蔓延扩散。
冲锋在前的小头领,面目狰狞可怖,催马疾驰的速度之快,竟拉出一道残影。他高举着的刀刃划破长空,发出阵阵嗡鸣。下一瞬,他已锁定李幼白那白皙粉嫩的脖颈,只需再靠近些许,便能瞬间将其头颅斩落。
李幼白依旧伫立原地,双眼紧紧盯着即将冲撞过来的十多名刀手,陡然间闭上了双眼。下一刻,天地仿若失色,整个世界仅余黑白两色。在这仿若混沌初开的世界里,世间唯有她与面前这些散发着浓烈杀气之人。
此时,已不见夕阳的光辉,黑暗的阴影也悄然隐去。冲杀过来的刀手、马匹,在这惨白的世界中,皆化为扎眼的黑色轮廓。
当李幼白再度睁开双眼时,一股股凶煞的红芒自天书中汹涌冲出,化作一只只身着盔甲的亡灵厉鬼。它们发出凄厉的啸叫,举起破败生锈的长刀,悍然与马队猛烈相撞。
率先丧命的,正是冲在最前方的头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浓烈杀意。然而,他却看不清眼前这位小姑娘究竟在做些什么。只见她闭上双眼,又迅速睁开,刹那间,骇然的杀意便已汹涌袭来。
随后,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似乎飞了起来,在空中不断旋转,往后抛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仍坐在马上,脖颈处喷涌而出的鲜血一路挥洒。马匹携带着他的身体,依旧向前冲刺,最终越过小姑娘身边,停留在她身后的远处。
头颅滚落于地,冲刺而过的马蹄从他眼前奔腾而过。在他逐渐失去光彩的瞳眸中,倒映出一个个被莫名切割斩杀的尸首,残肢断臂散落一地。
耳边,刚刚还充斥着嘈杂的喊杀声,转瞬之间,便随着眼前这惨烈景象的出现,变得死寂无声,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静谧。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马夫与信使,还留在土路中间。眼见局势不妙,他们匆忙想要掉转车头往回逃窜。然而,当他们将车头转过去之后才惊恐地发现,后路早已被彻底堵死。
“既已到此,还想轻易离去?”
在昏黄的天色之中,十多个人早已将后路严严实实地挡住。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车马缓缓逼近。马夫惊恐地尖叫一声,跳下马匹,妄图冲进旁边的山道中逃命。
然而,一个毫无武艺的普通人,又怎能逃脱练过武艺的武师的追捕。
十多匹马静静地留在路边,周遭尸横遍野。它们无知无觉地啃食着旁边的野草,惨叫声很快又惊动了它们。它们抬起头,茫然地呆愣了一下,打了个响鼻,随后又低下头继续吃草。
死士们将抓捕来的马夫和信使押解到李幼白面前,一脚踹在他们的腿弯处,迫使他们双膝跪地。
同时,一人手持一把长刀,架在他们的脖颈上,厉声喝道:“老实点!”
在常人肉眼无法察觉的视野之中,一缕缕冤魂带着无尽的怨念,化作红芒从尸体中钻出,朝着李幼白的手中飞去。
她看也不看,一把将这些挣扎的亡灵狠狠按进胸口的天书之中。那一声声惨痛的哀嚎,瞬间便被天书牢牢束缚、吞噬,永远地封锁在书页之内。
“白姑娘,这是在他们身上搜出之物。”
一名死士对二人进行搜身,找到密信后,迅速来到李幼白面前,双手恭敬地呈上。回想起之前在都城府的初次相见,眼前的小姑娘足智多谋,奇招迭出,武艺也颇为不俗,心中满是敬佩之意。
而此刻,这种敬佩之感却被深深的恐惧所压制。这般连手动都无需,便能瞬间斩杀十多个人的超凡功夫,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怎能不让人从心底感到毛骨悚然、惊惧万分。
李幼白撕开信封的封口,仗着自身百毒不侵,也不检查,直接取出信纸细细查看。她认真地读了一遍,得知泗水县中的商户竟妄图联合外商与其他势力,对苏尚施加巨大压力。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一场激烈的争斗怕是在所难免。
她将信封递给一众死士传阅,随后轻轻摆摆手。那几把架在马夫与信使脖颈上的长刀瞬间挥动,“噗”的几声闷响过后,两人抽搐着倒在血泊之中。在这严酷的夏日里,他们的体温也渐渐冰冷下来。
“两边人马势必会有一场恶战,只是不知哪些势力会参与其中。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对苏小姐极为不利。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她都相差甚远。而且,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肯真心实意地为苏小姐卖命。”
众人传阅过后,纷纷讨论起来。随后,有人满怀担忧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李幼白深表赞同,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三根手指,神色冷峻地说道:“就水梁山当下的局势而言,共有三股主要势力。其一,是以贼匪为主的武林派;其二,是追逐利益的商户逐利派;其三,便是像祝家庄这般处境尴尬、首尾难顾的中立派。一旦真正爆发冲突,我们至少能够争取到逐利派与中立派的支持。”
死士们听后,纷纷表示极为赞成。贼匪一方,无需多言,从身份立场来看,便已与官府处于对立状态。而商户和祝家庄这样的村寨,活动空间较大。况且,此前小白与苏小姐皆与之有过接触,苏小姐还与季宏两庄达成了某种约定。
问题的关键在于,接下来这场争斗将如何展开,对方又会使出何种手段。
“他们企图联合外人对付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们要将这些人全部阻拦,打乱他们的集结计划,为苏小姐争取更多时间。另外,把这些马匹和兵器统统收缴起来,充作军用物资,届时一并给苏小姐送去。”
“谨遵吩咐。”
诸多事情在这炎炎夏日中悄然发酵。待到第二天,泗水县郊外发生的杀戮事件,伴随着清晨的曙光,渐渐传入县城之中。苏尚刚听闻此消息时,并未太过在意。然而,在前往县衙的途中,坐在车中细细思索,她隐隐察觉到,此事或许与自己的相公有所关联。
今日,依旧要继续补足官吏们的欠款。多亏范海琴支付的租地费用,银库稍有充实。但这笔钱远远不够全额补发欠款,于是只能寻找借口推脱,先偿还一部分,待有了更多资金,再偿还剩余部分。
当然,若直接如此说明,定会引起官吏们的不满,让他们对自己失去信心。于是,苏尚采用了朝廷惯用的手段,以“一推、二审、三画饼”的方式应对。并非官府办事效率低下,而是很多时候,效率的高低对大局并无直接影响,也不会干扰事情的推进。
暂且压下的这部分欠款,日后反而可成为锁住官吏们的枷锁,可谓一举两得。
关键在于,范海琴的工厂尚未正式投入使用,目前正处于开工前的调试阶段。她之所以动用战船南下,一是考虑到安全因素,二是为了更便捷地运输人力、物力与财力。安置在战船上的纺织机,在近日便可安排人手搬运过来,开工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此刻,苏尚突然意识到,郊外发生的血斗,极有可能与县城里的局势有关。自己此前已采取了诸多行动,县城里的商户想必早已坐立不安。
以相公的性格,在行事之前必定会进行周密的谋划与安排。既然她已然动手,说明事态已无法逆转,只能勇往直前。而她杀人的动机,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显露身手,或许与那些对自己不利的因素息息相关。
在这忙碌的早晨,苏尚环顾四周,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倾心交谈之人。范海琴对此事漠不关心,师爷在她眼中始终是个外人,小翠又不懂这些。她脑海中的诸多想法,难以转化为切实可行的计划。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正在忙碌间隙喝水的法昭临。这孩子出身法家,对她而言,法昭临的身份与相公的立场站在一起时,显得格格不入。无论是自己的家庭背景,还是相公正在做的事,从法家的角度来看,无异于在公然挑战律法的权威。
然而,这些矛盾在法昭临身上并未体现出来。苏尚眼中的法昭临,只是一个充满活泼朝气、带着自豪傲气,且颇具城府的姑娘。
“昭临妹妹,今早从外头传来的消息,你想必已经知晓了吧?”
“嗯?”法昭临咕噜噜地喝了一杯凉茶,转过头,便看到苏尚正盯着自己。她提出的问题,着实让法昭临感到有些困扰。拜托,她只是热衷于查案、抄家,并非擅长与人在谋略上一较高下。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苏尚着实可怜,身边竟无一人能够与之坦诚交流。于是,她思索片刻,伸手抓着自己的小辫子说道:“倒是听说了,不会是与你相公有关吧……”
苏尚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正因如此,我才如此纠结。”
“依我之见,水梁贼寇与商户向来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与发展,按常理而言,不应出现流血冲突。既然已然见血,那就说明双方必定是无法达成共识之事。倘若真是你相公动的手,那就表明这些人非杀不可。至于为何非杀不可,想必是因为他们会对你构成极大威胁。”
法昭临认真分析了一番,随后又补充道:“就泗水县近期发生的事情来看,昨天傍晚,极有可能就是你相公在大开杀戒。局势愈发混乱,其他人自然希望局势能够尽快稳定下来。但对我们而言,却是越乱越好。”
“不得不杀,必须要杀么……”
苏尚闭上眼睛,陷入沉思。结合昨日发生的种种事情,自己补发俸禄欠款之举,对县城里的不少商户都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匆忙之间,他们几乎都曾聚集在一起商讨应对之策。想到此处,她猛地睁开眼睛,说道:“莫不是他们想联合外商来对付我?”
“还真有这种可能。”法昭临眸光闪烁,拍手说道,“若非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贸然对你动手,只会在各个方面对你进行百般阻挠。所以,你若继续如此行事,性命安全恐怕难以得到保障。”
苏尚满不在乎地轻轻一笑,说道:“从我戴上这顶乌纱帽的那一刻起,性命便已不再是我首要考虑之事。”
说到此处,苏尚瞬间便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她立刻派人去将昨日的江大宝唤来。这江大宝原本是给富户耕地、通水、照料烟叶的。经过昨天与苏尚的一番交谈,苏尚言辞模糊,却让江大宝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很快便能重新任职。于是,他干脆撂下手中的活计,不再理会。
面对商户以工钱相威胁,江大宝满脸不屑,指着商户的鼻子恶狠狠地放狠话道:“不给?你就等着瞧吧!”
能重新当官,谁还稀罕你那点工钱。马上就能吃上皇粮了,这些商户的那点蝇头小利,与朝廷的俸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嘴上虽然强硬,可江大宝心里实则害怕不已。放出狠话之后,他揣着俸禄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被自家婆娘叫醒,清醒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之举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心中顿时一阵后怕,生怕被商户报复。于是,一大早就带着家人坐在衙门口附近,怀里还揣着银子。他想着,家里人也无需再去给别人做工了,为了安全起见,跟在自己身边最为妥当。
媳妇满脸埋怨地说道:“好端端的,你把工辞了作甚?现在可好,一家人往后难道要跟着你喝西北风吗?你还惦记着你那总捕的位子,人家能给你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江大宝全然不在意媳妇的埋怨。权力犹如毒药,他始终无法忘怀自己担任总捕时,在县里是何等的威风八面。
如今去到人家田里,整日被人呼来喝去,他早已受够了。什么时候种田的、经商的也能骑到他头上来了?他一心只想重新当官。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活该一辈子被人骑。你就等着看吧,你男人我迟早能重新爬上去,找回往日的颜面。”江大宝自信满满地说道。
一旁的老母和老爹听着,满面愁容。古往今来,为朝廷冲锋陷阵之人,最终又有几个能落得个好下场?
他们正想开口劝劝儿子,这时,就有人从县衙里跑出来,高声喊道:“江总捕,县老爷找你呢!还在这儿磨蹭什么,赶紧进去!”
江大宝顿时喜出望外,将怀里的银子一把塞进媳妇怀里,匆匆叮嘱了几句,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兴高采烈地跑进了县衙大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