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里天下 作品

5. 第5章

“我的好姐姐,你可是教人好等,事儿成与不成,你也给俺们个准话呀!”


“千不好万不好,都是我的不是。”


胡媒人歉的不行:“想是回去那日我贪凉吃了冷水,隔日发烧又下泄,生把我折腾了个厉害。本是该昨儿就过来,实是行不得远路,才给耽搁到了今朝。”


“康家来问娘子范兄弟可使得?若也成,月里二十六是好日子,人就能过来。”


陈氏和范守林听没两日人就能上门来了,欢喜的坐不住,连满口答应说好。


一通高兴后,陈氏可惜道: “这欢喜事要来早些就能教大哥儿也晓得了。”


“秋里他着急进山,最怕耽搁的,却也生是在家里等了两天的消息。只实在等不得了,今儿天蒙蒙亮他就出门上了山,也是不赶巧。”


胡媒人道:“左右事情能成便不要紧,早一刻晚一刻教哥儿晓得,亲事都跑不了。”


“是这个理咧。”


于是第二日一早,范守林才上山想把亲事告诉给范景。


去了山里头,却没在木屋里找着人。


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只瞧见了两个范景新下的陷阱,不晓得人往哪片山去了。


范守林在木屋坐了个把时辰,也没等到范景回来,觉着冷得慌,只好又下了山。


回去陈氏见范守林人都没见着就回来了,把他骂了一顿。


范守林默着挨了通骂,第二天赶着晌午前又上了趟山,料想着吃午食的时辰范景怎么也该在木屋里,谁晓得去又扑了个空。


等了个下午,瞅着天色不早了,也没瞧见范景回来,遂又家去了。


不出所料,又吃了一顿排头。


再一日,范守林就不肯上山去了,村西头王家劁猪请了他帮忙逮猪,一大早他就躲了过去。


陈氏骂也骂不动,拿他没了法子。


想自上山去,可她又不晓得范景住的木屋在哪里。


转想了想,范景五六日就要回家一趟,算着能赶在二十六前回来,干脆就等人下山再跟他说。


这几日的功夫上,两家人又通媒人的嘴,商量了礼金,酒席的事情。


酒席各自办,两家互不干涉,礼钱上范家这头包五贯钱送去过个礼。


康家倒是厚道,要得不多,时下寻常人家嫁女嫁哥儿赔上这么些银钱都算少的,更何况是招个上门婿。


正因晓得这些,两口子没还价,咬咬牙也还是把钱给凑了出来。


媒人把康和的籍契送来,这头便把礼钱封好给媒人。


一个铜子一个铜子攒出来沉甸甸的五贯钱,换做了一本轻飘飘的文书,陈氏还是好生肉疼。


她心想这几年世道当真不好,早些年男家要是没有田地产业,哪里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耀武扬威,说亲时只有挨嫌的份儿。


那时候养哥儿姐儿的人家只管收礼钱,转手便能拿这些银钱给家里的小郎娶亲了。


谁晓得仗一打,全然却是颠了过来,哥儿姐儿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如今这些当龄的哥儿姐儿更是不好过了,哪个在家中不挨上几句赔钱货骂的。


陈氏暗暗向菩萨祷告天下太平,可再别打仗了。


望过几年能好起来,家里的两个丫头能好说人家一些。


她忧愁的拍了拍巧丫头的脑袋。


巧儿扬起下巴望着陈氏:“娘,这媒人可信得过?别教她把俺们的钱给昧了去。”


“胡媒人是正经的官媒,娘都见了她的官媒令咧,她要是敢昧银子,俺们去县衙里告她,可是要教她吃板子的。”


事关银子的事儿,陈氏是不敢马虎的,家里头拢共都没几个钱,要犯蠢给人骗了钱岂不是该。


“那大哥哥成亲,俺们家里是不是要做席吃了!”


陈氏闻言哼哼道:“你就长着张馋嘴儿想吃好食,可光是给你大哥哥招赘就掏干了家里好不易才攒下的几贯钱,家里哪还有甚么钱来做席面。”


巧儿小脸儿便耷拉了下来,想着哥哥成亲这样的大事情家里都不做席弄好吃食,那更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吃上席面儿了。


晃眼到了二十六这一日。


在山上的范景发觉带的粮食吃完了,他整好又得了些山货,便收拾了从山里下去。


早间山里灰蒙蒙的有些雾雨,怪是秋寒。


等从山上下来些,云雾散开,村子这片竟还有点小太阳。


他身上被山里的雾雨弄得有点湿润,额前发散了几缕下来,长不长短不短的,打湿了刚好小尖刺似的扎眼睛。


拨了两回也还是那样子,寻摸着回去一剪刀给剪了,抬头却瞅见前头有几个人,闹哄哄的不晓得在吵嚷甚么。


“啊呀!大景,你快来,快来!”


有个村妇瞅见了范景,跟见了大罗生仙似的,赶忙招呼他过去:“这儿有个怪人咧!问他啥又不肯张口,可别是来踩点的贼!”


听村户七嘴八舌的嚷着,范景便走上前去了些。


只见还真有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教几个夫郎和妇人拿锄头围着。


范景见他肩上挂着驼褐色的包袱,手间拎了个箱笼。


身上穿的是件雪灰长裾,衣摆近乎到了小腿肚下方,露出了脚上蹬着的一双细布黑靴。


个头高,收拾的很干净,背影有些眼熟。


范景瞧着这装束不似是贼。


不过秋收以后农户家中都有存粮,惹人惦记,那起子有贼心眼儿的会想方儿到村里溜达,好便宜他们行偷盗。


村子里有不对的生人来,轻易马虎不得。


范景想着辩不明白将人送去里正那处便是了。


这当儿上,受围着的男子听见又有人来了,便转过了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范景眉心一动。


“你怎在这儿?”


康和见着熟悉的面孔,简直觉着两眼发热。


今儿天不亮,他便受康家安排,从望水乡坐牛车出来。


车子不进村,把他送到村口上,盯着他进了村子就去了。


他顺着村道走了几步,相亲后康家人就把他看着,许也是怕他老毛病犯了四处跑,去范家的日子人寻不见。


这几日里,他都没得出去过。


如今好不易得出来,他心里本筹谋着就趁今儿跑路,谁想在村子里走了几步,躲到了送他来的牛车师傅走,还没来得及出村去,就被地里锄草的村妇热络的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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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明白这处的土话,村妇说了些甚,也不晓得。


村户瞅他没有应答,又支支吾吾的,立就变了脸色,吆喝着喊了几个人来,拿起锄头就拦他的路。


要是再捱些时辰,只怕锄头就要招呼在他身上了。


康和原本还一腔子志气,觉得离了康家也能好生生的。


然一个人出来才深刻晓得,这处不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康平之地。


他同人正常的说谈都办不到,又如何谋生。


康和是个能屈能伸的。


他二话不说,麻利的就蹿去了范景身后。


“他们……打我!”


康和挨着范景,搂了一把肩上挂着的包袱,指向几个妇人夫郎,用脑子里十分有限的词句,结结巴巴的向范景告状。


范景怔了怔。


“谁打你了!俺们锄头都没沾着你咧!你可别赖人。”


“大景,你认得这人?”


范景一时不知该说什麽好,只嗯了一声。


“哎哟,俺们也不晓得。瞧着他面生,问他来寻谁的,他又不说。”


“光就是笑,俺们怕不是正经人。”


“他是你们家啥人嘛?周周正正的小伙子咧,俺们咋都没见过,听着口音像是外乡的。”


范景看了康和一眼,见他睁着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望着自己,多高兴的模样。


他顿了顿 ,冲村户道:“家里说的亲。”


说罢,他逮住康和的手腕,没再和村户多谈,将人拉着就去了。


待着几个村户反应过来时,人早走老远了。


“说的亲?给范家哪个说的亲?”


“刘青花,你眼睛熬烂了不成,人大景都拉那小伙子的手了,还能跟哪个说的亲。范守林他家下头那俩丫头还没到说亲的年纪咧!”


“范大景都说上亲啦?!”


得亏范景晓得村里人的习性快快的走了。


要不走,教这些村妇、夫郎拽着,不将人上下几代有些甚么人、做甚、吃甚、用甚问尽,甭想得脱身。


几个村户觉得光是这消息就忒新鲜了,沉闷闷的村子上,下午可有谈资了。


范景到小道儿上才松了手。


他想问康和几句话,可想着他的毛病,便又作了罢。


见人拿着不少行李,伸手想把他的箱笼接过来。


康和见他自己背着个背篓,肩绳勒得紧紧的,哪里好意思再教他拿东西。


他摇了摇箱笼,示意不重,又指了指他的右手。


上十日了,范景瞧人竟还挂记着他那点儿小伤。


一时,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他默了默,张开右手掌,给康和看。


处理了流脓,又敷了消炎的草药,伤口已经重新长合,只还留着一道长了新肉的疤痕。


可旧伤见好,手掌上却又多了几条划伤,像是才弄的。


康和眉头紧了紧。


范景瞅见他眼睛看去了别处,倏的收回手,与此同时,将康和挂在肩上的包袱给勾了过去。


他拎着包袱,大步朝着家去。


“诶!”


康和赶紧追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