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汇秧 作品

32. 第 32 章

贺长泽走进屋来。


姜月清下意识想站起身来,又强自压住了这种冲动。


不能急,她得稳住。


是他主动联系她的,不是吗?


会议室的布局简单,墙壁上有一面大投影屏,对着投影屏的是一张四四方方的会议桌。姜月清就随意地坐在其中的一个位置上。


贺长泽也没特地选,下意识就坐在正对着投影屏的位置上。这个位置,是听汇报的最佳位置,也是贺长泽自从成了贺总之后最常坐的位置。


贺长泽坐定后,看向姜月清,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来听报告的。


这种心情有些微妙。


他似乎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无动于衷。


贺长泽一时没有说话。


姜月清的眼神,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落在贺长泽身上。


五六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对面的那个人,依然是她熟悉的样貌,却已经有了令她觉得陌生的气度。


沉稳、厚重,隐隐甚至有几分深不可测。


他已经完成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过度,再不能被称为一个男孩了,而是一个男人。


不知怎么的,姜月清心里竟然有些发酸。


她想,应该是出于一种嫉妒心理。


娱乐圈的竞争太激烈了,她不得不费尽心思,才能让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少一些,再少一些。


她恨不能永葆青春。


可贺长泽不一样,他可以尽情去拥抱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刻痕。


都说时间是这世上最公平的东西,可现在看来也未必,至少,它对贺长泽太过优待了。


姜月清到底没沉住气,先开口道:“你找我?”


贺长泽看向姜月清,道:“盛桉跟我讲过那天你们见面的事。我怕她误会了你的意思,也担心信息在多人传递过程中失了真,所以想亲自约你面谈一次。


“请问,你是在试图挽回我吗?”


他甚至问得彬彬有礼。


一股热气直冲姜月清脑门。


听听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她在试图挽回他?!


仿佛她对他余情未了,她对他情根深种……


可明明,她才是他们这段关系的上位者!


不论如何,都不该是她先开口。


姜月清下意识就否认:“我没……”


她一抬头,正对上贺长泽的眼神。


他仍在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了然,仿佛是早已经看透了她一般。


姜月清一时僵住了。


贺长泽道:“看来她真是误会了,也幸好我这个人多少算是有自知之明,否则就该闹笑话了。


“不过,也请老同学卖我个面子,以后就不要到她面前随意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了,总惹她误会。


“她是写爱情起家的,心里还带着些小女生的幻想,总以为陈年的往事还能有什么后文。


“可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年少无知时的一段经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当不得任何真,你说呢?”


姜月清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贺长泽想了想,道:“姜月清,我没有故作矜持,也不是在试探什么,我是认真的。”


姜月清眼神一颤。


贺长泽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只有在给她当家教老师的那段时间才会这么做。


那时候她对他有点不服气,经常跟他对着干。他心知肚明,大部分时候都随着她糊弄。可一旦他要强调什么,要说明接下来要说的这个很重要,他就不会随她闹了,而是会叫一遍她的名字,跟她说接下来的内容要认真对待。


她也因此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旦贺长泽连名带姓地叫她了,她就知道他是认真的了。


这是他们彼此的心照不宣。


他们其实都没有忘了那些往事。


可当年心照不宣,如今被他用在了这里,多少有些讽刺。


姜月清心里那种莫名的底气,一下子就散了些。


她忽然意识到,其实除了这些往事之外,他们之间好像也没别的了。


即便是称谓,除了连名带姓之外,他叫过她别的吗?比如“月清”?比如情侣之间的昵称?或者随便别的什么?


好像都没有。


可能是他们这段关系只是止于暧昧,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光,她印象中,每一次他要找她,都是直接出现在她面前。或者是敲敲她的书桌,或者是点点她的肩头,或者是直接给她发消息……


这些年来,他真正叫过她的,好像也就是一个“姜月清”。


连名带姓,普普通通。


仿佛他与她,真就是寻常的老同学。


姜月清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点惶恐不安。


她道:“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


贺长泽道:“还有,帮我转告徐起舟,请他适可而止!事不过三,他若是再不知收敛,我就不客气了。”


姜月清的眼神微微一缩。


贺长泽心想,还真是他。


这人为什么就非得执着于一个答案?知道了他跟盛桉是协议结婚又如何,他想做什么吗?他又敢做什么吗?


贺长泽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时间也不早了,多谢你今天拨冗来见我一面,我就不多耽误你时间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预备往外走。


“慢着!”姜月清道。


贺长泽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她。


是那种带着社交属性的眼神。彬彬有礼,外加一点点浮于表面的亲切。


高于陌生人,又止步于亲近。


姜月清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在隔壁大厅里,他就是以这种眼神,看着部分当年做同学时就不太熟、如今更是很难有交集的老同学们的。


他竟然敢以这种眼神看她!


姜月清心里怒火高涨。


她道:“贺长泽,你是要跟我一刀两断的意思吗?你把我们的那些过往,都当作什么了?”


贺长泽反问她:“我们有什么过往?”


姜月清抿住唇,神情显得有些倔强:“你少在那里装傻。”


贺长泽道:“行,那我们就来谈一谈所谓的‘过往’。


“我受你妈妈所托,给你辅导三个月功课。我问你要不要跟我试试看,你说你要专心高考,没答应。


“你一直就没答应。大学时我们天各一方,你忙你的事,我也忙我的事。我后来客串过一把你的临时经纪人……


“就这么点事。


“这能算什么呢?”


姜月清冷笑一声,道:“所以你这是又不承认自己当时的心思了?怎么,当了贺总了,要面子了,不肯承认自己喜欢过我了?


“当年是谁上赶着要替我当临时经纪人的?我可从来没有求着你!”


贺长泽闻言,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一下。


他道:“你看,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你,你也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奔波那一场。”


姜月清心里一凛。


贺长泽道:“你知道,但并不妨碍你不当一回事。你甚至还拿这件事当作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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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资本,由此跟人标榜你的魅力,说你能让一个男人对你求而不得……


“你甚至现在还拿这件事来取笑我。


“这就是过往在你眼里的价值!


“我很好奇,你明明对它弃如敝屣、不屑一顾,又为什么还总念念不忘呢?难不成是我贺某人实在太过好用,以至于你舍不得了?


“其实我也没怎么感到意外,因为你确实就是这样的人,我也确实没看错你。”


他竟然还不觉得生气。


姜月清觉得他这个样子刺眼极了,忍不住站起身来。


她道:“少在这里说得自己对我多了解。一副对往事释怀的样子,还不是我一直不肯答应你伤了你的自尊吗?所以你才在这里高高在上地嘲讽我。


“这么看来,你跟这世上的大多数男人,都没有任何不同!”


贺长泽面带微笑:“感谢你对我有这么高的期待,事实上,我这人一贯有自知之明,我还真就认为自己不过是这世上大多数男人中的一员。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但不要紧,反正以后我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老同学,你就当往事随风,实在不必如此介怀。”


贺长泽说着,很有风度地微微欠身,“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顺便一提,看在老同学的份上,这一次你跟盛桉瞎说,我就不计较了。但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维护自己的名誉了。我毕竟是有家庭要照顾的人,请你多担待。”


“谁让你走了?”姜月清第二次喊住了人。


她脸上的神色很平静,眼神里却有一种刻骨的嘲讽,“少在那里讽刺我自作多情。说我玩弄你的感情也好,说我拿你当炫耀的资本也罢,这一切,本就是你先给我的底气!


“我有恃无恐,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对我念念不忘!


“否则,你好好的当你的大教授,为什么要回国创业?


“你要不要回忆回忆自己刚回国时是什么心情?你若是真的往事随风,你妈妈何必对我这么如临大敌,你又何必因为些许流言就跟盛桉协议结婚?你就不是个能委屈自己的人。


“我知道你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你刚回国时,看我就是那种眼神!是你给的我底气的!


“你不是往事随风,你只是变心了而已!”


这样的指责,贺长泽只觉得啼笑皆非。


所以故人还是只存留于记忆中为好,强行重逢,只会让彼此觉得对方面目全非。


贺长泽道:“我是真的很想保护自己的回忆的。”


所以再次见到姜月清,他才会那么难以释怀。


倘若有朝一日,你发现自己年少时曾经心动过的那个人,再也没有了让你怦然心动的能力。甚至于,她或者他身上那些曾经让你十分着迷的东西,在现在的你看来不过尔尔。甚至于,还有些难看。


你会因此觉得高兴吗?


至少贺长泽不会。那只会让他觉得,过去的自己眼光实在不佳。


与其说他是个薄幸的人,不如说,他已经达成了跟自己的和解。


人都是一步步走向成熟的,没有必要以现在的眼光和理解,去评价当年的自己的选择。


就当当年的自己,也曾经是个傻小子吧?


贺长泽正是因为如此,才觉得心平气和。


他已经能很客观地看待姜月清的做派,因此完全不生气。


姜月清却觉得接受不了。


她质问贺长泽:“是因为盛桉是不是?”她顿了下,声音有些发颤,“你爱上她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