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内乱起兮扰武当
我捏着账册的手指微微发烫,檐角铜铃叮当声里裹着道童的哭腔:"掌门快去后山看看吧!"黎婉的银针在石桌上折射出七道寒芒,恰似昨夜北斗。
"先晾着。"我把账册揣进袖中,青砖地上投下的影子忽然扭曲成三头六臂的怪物形状——这《纯阳剑炁》的副作用当真恼人。
穿过演武场时,几个正在喂招的弟子突然噤声。
青钢剑磕在梨花木人桩上发出闷响,我数着足音里的慌乱,靴底碾碎一片枯竹叶。
"宋师兄早。"赵刚抱着铁剑靠在廊柱上,晨雾在他眉骨结出霜粒。
他故意把"师兄"二字咬得极重,身后那群弟子跟着发出窸窣的笑声。
我抬手接住檐角坠下的冰棱:"赵师弟的寒玉功愈发精进了,这霜气凝得比去年快了三炷香。"冰棱在掌心融成水珠,蒸腾起一缕纯阳白烟。
人群里有人倒吸凉气。
后山灵泉飘着三具青紫色尸体。
王师兄正蹲在潭边验尸,腰间玉坠晃得比手指还颤:"掌、掌门,是点苍派的探子......"
"不。"我蹲身撩开尸体领口,绣着蝎纹的衣襟被泉水泡得发白,"昨日那位点苍长老衣上的蝎尾朝左,这些却是朝右。"潭底暗流突然搅动,几尾银鱼撞在青石上迸出血花。
黎婉的惊呼声从头顶传来。
她裙裾扫过老松时,针囊里漏出的金线正巧缠住某片欲坠的冰凌。
我望着冰棱折射的光斑在尸体脖颈处拼出蝎子图案,突然想起藏经阁顶梁的霉味里,账册夹着张泛油的黄表纸——那上面用朱砂写着"李"字。
回程时故意绕道弟子斋舍。
窗棂后闪动的影子突然僵住,我数着七间房里有五扇窗匆匆合拢。
赵刚那柄玄铁重剑戳在青石板上,裂纹像蛛网漫到第三块地砖。
"凭什么新入门的能用玄铁剑?"他突然踹翻石凳,惊起檐下一窝灰雀,"我入门十二年,至今还使着生铁剑!"
有个胆大的弟子在人群里嘀咕:"后山灵泉都被他们糟蹋......"
我甩袖震开斋舍木门,三十七柄佩剑在墙上叮当作响。
最里间床底滚出半块灵石,表面蚀刻着与账册相同的蝎纹。
赵刚的瞳孔猛地收缩。
"上月藏剑阁失窃的二十七斤玄铁。"我踢了踢灵石,"锻成剑够武装半个分舵,如今却在这儿当铺路石。"指尖剑气扫过墙面,三十七柄剑同时出鞘半寸,寒光映得梁柱上"止戈"二字泛起血色。
赵刚的喉结滚动三次,突然梗着脖子吼道:"那灵泉怎么说!
这个月配额少了......"
"因为有人用蚀骨粉伪造灵雾。"我弹指将灵石击成齑粉,青紫色粉末在晨光里凝成蝎子形状,"真正的灵泉精华,昨夜已被偷梁换柱。"
人群突然死寂。
黎婉的银针不知何时悬在赵刚后颈,针尾莲花刻痕正对着他玉枕穴。
我望着地上渐渐消散的蝎影,突然听见自己袖中账册发出细碎的撕裂声——就像有谁在用指甲刮蹭陈年宣纸。
"明日辰时,重订分配方案。"我转身时纯阳剑气震落满院冰碴,在青砖上拼出北斗阵图。
王师兄抱着算盘从月亮门跑来,怀里还兜着那本从李长老房里"借"来的《丹房实录》。
黎婉收起银针时,针囊突然漏出三根金线。
它们在空中交织成小篆的"账"字,又迅速被山风吹散。
我摸到袖中账册某页突然发烫,烫痕恰是个反写的"李"字。
晨雾未散时,李长老的白须已抖得像被山风刮乱的蛛网。
我捏着新拟的分配方案,指尖在"玄铁按需分配"几个字上摩挲出凹痕。
议事堂的铜鹤香炉突然炸开粒火星,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撞在刻着门规的石碑上。
"祖宗之法不可废!"李长老的拐杖把青砖戳出三个白点,他身后两个捧账本的道童缩成发抖的鹌鹑,"武当立派七十年,玄铁向来按资历分配,岂能因几个毛头小子的哭闹就......"
我望着他袖口沾着的朱砂痕迹,忽然想起藏经阁账册里那个反写的"李"字。
黎婉的银针在案几上轻轻颤动,针尾莲花刻痕正对着李长老的曲池穴。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温软的指尖在我掌心画了个"蝎"字。
"李长老说得在理。"我笑着将方案卷成筒,纯阳真气蒸得纸面腾起白烟,"不过昨夜验尸时,倒发现件趣事——那些探子衣领的蝎纹,竟是用峨眉山特产的冷朱砂绣的。"
老家伙的白眉猛地一跳。
王师兄适时抱着算盘撞进来,腰间玉坠叮当乱响:"禀掌门,上月峨眉采购清单里,冷朱砂足足多报了二十斤!"
议事堂突然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地的声音。
李长老的喉结滚动三次,拐杖突然转向敲打自己的膝盖:"老朽近日风湿发作,这议事......"
"巧了,灵泉新淬的银针最擅治风湿。"黎婉突然起身,三根金线从她袖口窜出,精准缠住李长老欲退的脚步。
她指尖银针在晨光里转出个漂亮的弧,轻轻落在他手背的养老穴。
我望着老家伙瞬间红润的面色,差点笑出声。
正要乘胜追击,斋舍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赵刚的吼声穿透窗纸:"凭什么他们能领双份灵石!"
黎婉的金线还缠在李长老腕间,此刻突然绷直成琴弦。
我数着窗外杂沓的脚步声,突然发现其中混着两串蛇形步——正是昨夜在藏经阁梁上见过的痕迹。
"今日先议到此。"我拂袖震开紧闭的雕花门,纯阳剑气扫落檐角一串冰锥。
碎冰在青石板上拼出半只蝎尾图案,正对着李长老发颤的皂靴。
转过回廊时,黎婉突然拽住我袖口。
她发间银簪闪过幽蓝光泽,我这才看清她耳后沾着星点青紫粉末——与后山灵泉尸体上的蚀骨粉一模一样。
"小心转角。"她唇语比划,指尖在我掌心写下的"账"字突然发烫。
我假装踉跄扶住墙壁,袖中账册恰巧跌出,泛黄的纸页在穿堂风里哗啦啦翻动,最后停在那张写着"李"字的朱砂笺上。
争吵声近在咫尺。
赵刚正用玄铁剑挑着个灰衣弟子的衣领,剑锋在对方脖颈烙出红印。
我注意到他剑柄新缠的鲛绡,正是上个月江南分舵进献的贡品。
"掌门来得正好!"赵刚的剑气震碎三块地砖,"昨夜灵泉又少了两成配额,这些新入门的......"
他身后突然有个矮个弟子缩了缩脖子,腰间晃动的玉佩刻着模糊的蝎纹。
我眯眼数着他后退的步数,在第七步时弹指击断他束发绳。
散落的发丝间,赫然藏着簇峨眉派独有的冷朱砂。
黎婉的银针比我的剑气更快。
三根金线凌空织成囚笼,却只兜住件空空的外袍。
假发落地时溅起青紫色烟雾,我在浓雾中听见瓦片轻响——那身法像极了点苍派的踏雪无痕,又掺着几分崆峒的龟息术。
"追!"王师兄抱着算盘要冲,被我剑气勾住后领。
"不必。"我碾碎地上一粒朱砂,看它在晨光里凝成小蝎子,"传令各库房......"
话未说完,丹房方向突然传来震天巨响。
三十七柄佩剑在剑阁同时长鸣,惊得后山灵泉炸起三丈水柱。
黎婉的针囊突然漏出七根金线,在空中拼出个歪歪扭扭的"仓"字。
我望着那个渐渐消散的字形,袖中账册突然无风自动,停在绘着仓库平面图的页面上。
墨迹像活过来似的,沿着仓库西北角慢慢晕染出蝎子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