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叙 作品

第86章 他把她发脾气的样子都看了去

饶是闻星落深知闻如风的为人,也忍不住呆滞了片刻。

镇北王府肯放他进来,完全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他张口就要在王府举办婚礼,未免太高看他自己了。

有这样的亲大哥实在丢脸。

她正琢磨要不要等闻如风离开了再来,侍女恰巧挑开了帘子,“小姐来了?”

声音吸引了屋里的人。

闻星落只好踏进门槛,朝老太妃福了一礼,“祖母。”

老太妃显然厌烦极了闻如风。

她摇着闻星落亲手绣的大熊簪花团扇,“宁宁啊,祖母突然身体不适,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想是被什么东西冲撞了?”

闻星落上前为她揉了揉额角。

目光交汇间,少女已然领会了老人家的意思。

她瞥向闻如风,“我记得大哥属猴,年前慈云寺的主持说,祖母和属猴的人相克,以后大哥还是不要出现在祖母面前了吧,万一克到祖母,再有个什么好歹,大哥也不好交代。”

闻如风呆了呆。

眼见老太妃果然面露不适,他生怕老人有什么闪失,到时候赖在自己头上,只得讪讪告辞,不敢再提在镇北王府成亲的事。

他走后,老太妃冷哼一声,“本欲乱棍打出去,念及你母亲的脸面,到底是不好做得太绝。”

闻星落低垂眼帘。

她倒是觉得,其实母亲根本就不在意闻如风究竟是被请出去的还是被打出去的。

老太妃又道:“听说他今天去找你母亲,是想你母亲在王府为他操办婚事,再为他出一笔数目可观的聘礼,可你母亲不肯见他。也不知你大哥成亲当日,你母亲会不会回闻家。”

闻星落为老太妃添了些茶,“母亲不会再回闻家了。”

老太妃想起卫姒那副倾国倾城貌,忽然猜测道:“当初你母亲嫁给你父亲,恐怕是情非得已。生下几个孩子,只怕同样是情非得已。这种事,往年战乱过后最是频繁,我年轻的时候,就曾亲眼目睹过好几次。”

美貌是上天的恩赐。

可是当一个女人,空有美貌却没有任何倚仗时,这份天赐的容貌便是罪恶的导火索。

老人家忽然伸手触碰闻星落的脸颊。

少女完美遗传了母亲的美貌,才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隐隐能看出未来的风华绝代。

老太妃凝视良久,轻轻叹了口气,“从前总想把宁宁嫁给一个才貌双绝的男子,哪怕他的出身没那么高贵,但只要他肯待你好,肯娇娇地养着你,那便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今日我才发现……”

无权无势的男人,在乱世之中,是护不住美人的。

闻星落摸了摸自己的脸。

每日都要对镜梳妆,要说不知道自己生得美,那怎么可能呢?

只是,她不觉得美貌是所向披靡的利器。

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会竞相追逐美人。

否则,那个人怎么从来不会为她动容?

她压下心头的一丝酸涩,闭上眼依偎在老人怀里,“我只要待在祖母身边,就满足了。”

老人家看着撒娇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

另一边。

闻如风离开镇北王府,走到对街的马车前。

闻青松从车厢里探出头,满怀期冀地问道:“怎么样?”

“母亲不肯见我,我连让她出聘礼和请她操办婚事的机会都没有!”闻如风焦急,“爹,咱们家出不起聘礼,这可如何是好?徐家会看轻我的!”

闻青松望向镇北王府的匾额,脸上掠过一抹怨恨。

闻如云也在车里,冷笑道:“亏她还是我们的母亲,却连孩子的婚事都不在意,真是枉为人母!既然她不在乎我们,当初又为何要把我们生下来?!依我看,咱们兄妹遗传到的都是父亲的忠厚良善,而闻星落却完美遗传了母亲的刻薄自私!难怪咱们和闻星落感情不睦!”

闻如风没吭声,脸上却满是赞同。

“爹,大哥,”闻如云压低声音,“我有一计,可以逼母亲出一大笔聘礼。甚至,逼她回闻家为大哥操办婚事!”

父子三人钻进马车,窃窃私语了很久,那辆马车才缓缓驶离镇北王府。



随着石榴压弯枝头,盛夏渐渐过去了。

闻星落坐在书斋给陈乐之写信的时候,谢拾安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宁宁,出事了!”

少女搁下毛笔,好奇道:“出什么事了?”

“蓉城的人都在骂你娘,说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为了荣华富贵抛夫弃子!”谢拾安喝了大一碗凉茶,“虽然以前也有人说,但那都是在私底下,现在不知道是谁编了一出戏,公然在梨园唱,动静闹得可大了!”

闻星落怔然。

谢拾安放下茶碗,担忧地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娘整日不出门,总是心事重重很不开心的样子。要是她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在骂她,肯定会更加难过。宁宁,你娘不会出事吧?”

闻星落沉默片刻,忽然提起裙裾,匆匆跑出书斋。

沿着回廊一路跑到母亲居住的东流院,侍女如同往日那般拦住了她,“小姐,王妃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见您。”

“放肆!”谢拾安追了过来,“你这奴婢怎么敢拦着小姐?!还不赶紧让开?!”

“你放肆!”

更加威严粗犷的声音忽然传来。

谢晋沉着脸从回廊尽头走过来,“谢拾安,老子给你脸了,叫你在姒姒的院子里大呼小叫耀武扬威?!”

谢拾安理直气壮,“爹,是宁宁想母亲了!”

谢靖伸手摸了摸闻星落的脑袋,软和了语气,“你母亲不舒服,实在没精力见你,要不宁宁改日再来?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跟爹爹说,爹爹给你买也是一样的。”

闻星落望向寝屋。

寝屋槅扇紧掩,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也看不见母亲。

母亲不想见她。

闻星落垂下头,朝谢靖福了一礼,默默离开了东流院。

谢拾安想去追,却被谢靖一把拎住后脖颈,要给他立规矩。

闻星落穿过园子的时候,听见隔墙有几个嬷嬷在交头接耳:

“唱的就是咱们王妃!说她仗着一张脸,抛夫弃子贪慕虚荣,拣着高枝儿飞!”

“呵,闻公子要娶徐小姐,咱们王妃都是当娘的人了,却不肯为他们操办婚事!你们说说,既然不想负责,那她当初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儿子呢?”

“我听护院说,今天有百姓在后门闹事,指名道姓骂咱们王妃呢!”

“……”

闻星落走到墙后,冷眼盯着她们,“有空在这里嚼舌根,不妨多干些活儿!”

几个嬷嬷心虚地咳嗽了几声,朝她福了一礼便作鸟兽散。

闻星落寒着脸,刚转过身,就撞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谢观澜。

他大约刚从官衙回来,腰扣蹀躞渊亭山立,绯色文武袖官袍垂落如流云。

他站在那里,把她刚刚发脾气的样子都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