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天意
第756章 天意
对于许元而言,天夜就像一朵绽放于夜晚的黑色蔷薇,神秘、美丽、而又危险。_a~i_h·a?o\x/i¢a~o`s_h^u,o!..c-o\m/
她是一个疯子,但却是一个擅长将自己真实的目的掩藏在明面欢愉之下的疯子。
她确实没有骗过许元,但她每次的真话都只说一半,只把她想让他知晓的真实告知,从而达到她的目的,以及追求的欢愉。
幻境中,许元曾以为她是真心想要杀他,但到头来那不过是她为他精心编织的一场猫鼠游戏,其中放的水已然能激流成海——为了通过他与天衍逃离那片虚假的幻境。
现实里,许元曾以为天夜已然放下了一切责任桎梏,只想当个旁观的乐子人,但结果就是他被她狠狠的摆了一道。
若非西漠事变中各方角力横生的变故太多,许元他此刻恐怕已经成了天夜掌心那供她欢愉的玩物。
而此刻,许元这为她提供欢愉的玩物彻底跳脱掌控,甚至开始反过来操纵自己,怎能不让天夜破防?
从这一点来看,许元觉得自己和天夜某种意义上还是挺像的,因为愉悦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到另一人的身上。
看着天夜破防的样子,许元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病态快感,对方一直痴迷于折磨他的理由似乎被他找到了.
这种快感确实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可能是出于报复,可能是被天夜感染,也可能是出于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阴暗,许元想要看到天夜因他而更加破防的样子,想要看到她这朵妖冶的黑色蔷薇在他的掌心痛苦挣扎。
我大概疯了.
许元压下心底的亢奋,如是想到。
无论爱恨情仇,人的情绪在大势滚滚向前的车辙下都显脆弱。回到许府之后,帝安城内各个区域便立刻传来了各种不一而足的军情——女皇未登午门的宣位发酵的速度比预想中的还要更快。
虽然对于绝多数人来说,局势尚且笼罩在迷雾看不真切,但依旧有人从中看出了皇相意图再次合作。
有人想要破坏这场皇相的合作。
用先斩后奏的方式,自下而上的裹挟顶层决策。
有相府的人,但更多还是皇族那边。
在那条将帝安划分南北的分界线上,短短数个时辰便爆发了数百起“械斗”,试图让那一夜戛然而止的战火重燃。武成侯与宗青生尝试抓出这些内鬼,但直到傍晚时分二人也只是抓到一些愤怒的底层士官,再往上便无任何线索。
经过七日的发酵,兵变战火带来的仇怨在底层兵卒之中已然蔓延,无数朝夕相处的手足同袍在那一夜被对方所杀,于那对垒戒严的前线街区,只要些微煽动的火星便很容易被彻底点燃。
清晨时,让黑鳞军撤至许家府邸以南的军令在此刻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多出的数十里缓冲区让这些落下的战火尚未开始燃烧便没了柴薪,但许元却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李清焰将弘农战役彻底终结之前,皇族那边会有无数人来破二人之间的这场合作。
谈不上什么背叛。
立场不同,看待事物角度自然不同。
从李姓天家延续的角度来看,许家的威胁确实要远远胜过宗盟,所以这些人想要替那位被“蒙蔽”的女皇做出决断的底层逻辑其实无可厚非。
不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等到弘农军情陆续传回,等到当朝女帝回到她忠诚的皇庭,杂音自然消散。
来自弘农的第一封军报是在傍晚时分传至的帝安,未登午门的女皇前往了天河,御驾亲征,鏖战一日,攻破宗盟防线,于天河以南初步建立滩头营寨。
“所谓兵贵神速大概也莫过于此,哈哈哈哈哈。”
许家府邸,凤源琴拿着来自宫中传出的消息,大笑着走进了内院书房,向内里的外孙通报着喜讯:“长天,那女娃领兵当真有两把刷子。?比/奇·中_文¨网- -无^错*内^容`”
许元负手站在窗棂前,望着室外没有立刻回话。
凤源琴缓步走到近前,顺着对方目光望去,却只看到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略带疑惑:
“看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外公。”
许元收回视线,笑着摇了摇头,游弋在天际金色斑点在急剧的增加,但他却并不知晓何时是那‘天意’汇聚的极限,转身接过信笺,笑道:
“黎明兴兵,傍晚告破的确很快,有了这消息,皇党内部应当会消停一些了。”
祖孙二人分别落座,
在许元浏览密函时,凤源琴自顾自的为这外孙煮起了香茶,他这把老骨头除了这身修为以外,便只剩这当年被称作茶圣的手艺,伴着山泉冲泡的水声,他低声提醒:
“长天,快归快,但你最好不要高兴得太早。”
“哦?”许元挑眉。
凤源琴略微斟酌用词:
“你也知道,周先林死后,为了维稳老夫暂且
接过了文殊院长一职,今日去调阅文天河防线相关文献才发现渡河的成功其实是一种必然。
“因为你父亲与先帝在兴建天河防线之初,便修筑了大量用于反攻、横渡天河的阵纹与器械,宗盟那边占据天河以南不过月余,根本没有时间修筑起对应的工事,猝不及防之下是根本守不住的。”
说到这,
凤源琴斟茶的动作略微一顿:
“换而言之,李清焰渡过天河后,弘农战役才算正式开始。”
许元挑眉抬眸:
“外公还懂兵法?”
凤源琴得意的咧了咧嘴:
“过往大炎哪个大世家的家主没上过战场?”
许元想想也是。
大炎一向武德充沛,自立国战争便从未停歇过,无论对外扩张,还是对内平叛几乎可以说是三年一小打,五年一大征。
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打仗就是打钱。
因为这份武德,朝堂财政逐渐陷入恶性循环,而为了弥补这份亏空,每一代的炎皇都不得已做下各种承诺,去换取宗盟仙门的支持,以至于对方不断坐大至先帝登基。
收拢心神,许元问道:
“所以外公觉得此战胜算几何?”
“十成十。”
凤源琴不假思索,说道:“胜是必然的,但斩获的战果能有多大,便得看当今那位女皇的如何用兵了。”
对视数息,许元微微一笑:
“此地就只有你我祖孙二人,外公不妨直言。”
凤源琴神色有些不自然,将第一杯斟好的香茗推到许元面前,低声道:
“.长天,以我之见战果是不会太大,每一次用兵调度都是双方统帅之间的博弈,在这个节骨上禁军突然出兵渡河,宗盟将帅只要不傻便能够推测出皇相准备合作,而相府要开出何等的确定性价码,才能让李清焰令禁军渡河?
“天河之所以被誉为天堑,便是一旦浮桥冰栈被毁,横渡的兵马完全没地方腾挪,这可以说是背水一战,但更大可能直接成为瓮中之鳖的场所。”
“.”
缕缕缥缈茶香也逐渐散溢于书房每个角落,许元拿起茶杯轻泯一口:
“外公觉得宗盟能想到秘境藏兵?”
“这个倒不尽然,但他们必然会立刻后撤。”
许元吹了吹瓷杯泛绿的香茗,热烟晃荡:
“呼我倒是觉得他们不会撤。”
“为什么?”
“外公你方才不是说了么,宗盟亦有能人。”
“.”凤源琴不解。
许元方才瓷杯,轻笑了一声道:
“外公你可能有所不知,李清焰是个很特别的女子,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将帅,比起坐镇大营统揽一切,她更喜欢率军陷阵。,第¢一·看_书¨网, _更_新!最·快^”
“忽然说这个作甚?”凤源琴迟疑。
许元将杯中香茗一口饮尽,香气在味蕾回荡: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那家伙的龙纛旌旗是第一个横渡天河的。”
“.”
凤源琴怔了少许,随后声音扬起,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意:
“胡闹!完全在胡闹!!”
“御驾亲征就够离谱,那女娃作为当朝帝君居然要以身为饵?!万一她死在了弘农,死在乱兵之中,长天你布置的一切,皇相的合作,乃至于她皇族本身可就都全完了!!”
许元显得不急不缓,道:
“外公你说得对,但她是李清焰。”
凤源琴眼角跳了跳,但却知晓这孩子已然拿定主意,只得轻叹一声,笑着支开了话题:
“长天,我刚才看到进这书院之前,在内院里看到了两个女娃,其中一个好像是你当初带来见我那个,另外一个也挺俊,她是.”
“来杀我的。”
“.”
凤源琴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老了,老到已经完全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苍老的声音都有些磕巴:
“不是,她要要杀你,你怎么还带回家啊?”
事到如今,许元也没了隐瞒的意思:
“她很强,是和我父亲一个层级的强者,且兴许随时能突破圣人之上。”
凤源琴知晓这是这孩子为了打消他的杀心而故意说出的话语,略微思忖,道:
“她便是你那么着急杀李昭渊的原因?”
“算是。”
“算是?”
“因为她背后还有一个强者。”
“.”凤源琴。
这位曾经凤家暴君感到了心累,但看着那面色依旧平静的外孙更多的却还是心疼,才到加冠不过数载便背负起如此重担,让他隐隐有些窒息。
“.看来你也是在以身为饵,外公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暂时没有。”
“好吧..外公
先下去了。”
凤源琴有些疲倦的起身,似是想起什么,又低声道:“对了,那个叫许歆瑶的养女似乎没离京。”
“啊?”
许元平静的神色第一次有了波澜。
凤源琴倒是不以为意,他所在乎的只有直系血亲,所谓养女不过是下人的一种,随口道:“她藏在格物院那边的地下研究室里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那个白痴。
许元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
看样子应当是前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引起这小四的注意了,所以想要拼命的将那名为“魂石”跨时代造物搞出来。
当许元带着凤源琴一同赶到格物院下方将这丫头从实验室内强行拎出来时,许歆瑶还满脸的怨气,魔怔的想要向他推销她那掺杂了‘化龙晶’的半成品。
“哥,虽然现在只有一成的把握成功,但如果成功,肯定能直接终结这场战争。”
“而且三哥虽然你不告诉我,但父亲那么强都去世了,那等强者三哥你自己怎么面对?”
“这‘魂石’肯定会派上用场的。”
“别拉我,再给我点时间。”
“三哥你再逼我离开,我就..我就直接引爆了啊,你别过来,我..我是认真的.”
“哥哥..歆瑶求你了。”
“砰!”
许歆瑶被打晕了。
将这小四,连带着将实验室里器械材料一同打包,并拜托凤源琴将其送出城后,许元便有些心累的回到了许府。
考虑到歆瑶的性情,许元对她封锁了战争开始的消息,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墙,无论是父亲逝去,还是其余的一些蛛丝马迹,都让这个聪明的少女推测出了外边发生了什么。
然后,
许歆瑶很自然的陷入了魔怔。
与《沧源中的直接背叛不同,这一次她将所有希望寄于‘魂石’武器化,来达到以器止戈的目的。但可惜现实不是童话,技术无法一蹴而就,客观的规律不会因为你着急而改变,研究进展更不会因你的着急而变快。
‘魂石’终究是未在战争到来前造出,也未在天意降临前造出,甚至能否在战争结束前现世都是一个未知数。
当处理完所有公务走出书房,漫天繁星已高挂黑夜,许元刚一推开自己的院门便见到一名沐浴在星光下的少女。
是天夜,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
许元一边走近,一边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天际那已然将要凝实的金色斑点,但他还是问道:
“在看什么?”
自清晨破了大防之后,天夜便陷入了自闭,问她什么都直接装死,也因此许元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但出乎预料的,天夜此刻已然恢复了常态,回眸笑吟吟的回道:
“在等你。”
“我问的是你在看什么。”
“唔那就是看祂现身的进展。”
听她那轻佻的声线,许元压下心底的病态情绪,轻笑道:
“哦?到哪种程度了?”
天夜耸了耸肩,弯眸笑道:
“本来还有一段时间,但谁让你早拒绝我,所以我把祂降临的时间提前了。”
“.”
夜风拂过院内那因过去附庸风雅而建的水榭亭台,于池面掀起阵阵涟漪,许元一时无言。
天夜应当没开玩笑,他却未做好准备。
他不知道‘天意’的降临方式是以当初毁灭皇陵那般攻击,还是类似夺舍继魂的受肉,亦或者直接凝聚新身。
直到现在为止,许元对‘天意’都知之甚少,就更别提这位前人降临后具体的实力能达到何等程度。
“怎么,绝望了?”
天夜浅笑着问,她唇角的笑意让他胸膛中那股刚觉醒的病态汹涌:
“比起因他拒绝而提前降临,我更倾向于是你等不起了。”
“.”天夜。
许元神色静默,声音平缓:
“皇相的准备合作破坏了你的预期,一旦李清焰搬师回朝,面对百万军阵,天意再强也得死。”
在短暂的沉默后,天夜莞尔一笑:
“人家倒是不否认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李清焰搬师总需要时间,我提前这个日期更多还是你把人家的心伤了”
许元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走到亭台内坐下,看着星空:
“所以接下来会发什么?”
天夜跟着坐到了他的身旁,看着他弯眸:
“你是想听原本的,还是现在的?”
“都可以说说。”
“喔你还真是贪心,不过也无所谓了。”
天夜调侃一声,将脑袋靠在了他肩头,浅声细语:
“原本我准备让祂先降临在天衍的身上,那家伙修为太弱,无法承载祂的力量,和你交手的一瞬间便会燃尽所有,也就是直接死在你的面前,然后再由我与你迎接最终的落幕。”
许元心底抽痛一瞬,侧过眼眸:
“现在呢?”
“我准备跳过天衍。”
“跳过?”
“嗯哼。”
天夜轻吟一声,笑眯眯说道:“之所以等那么久便是为了让天衍能暂时承载祂的力量,而今日我一整天都不说话便是在回撤这些力量。”
说到这,
少女像是一只狐狸蹭了蹭他肩头,凑到他的耳旁轻语:
“许元,以我的修为.祂其实随时都可以降临哦.”
许元瞳孔猛地一缩。
而天夜紧接着的话语也应证了他的猜想。
她说:
“.比如现在。”
“.”
“.”
“.”
“.”
“.”
万籁在此刻俱寂。
变故总是突兀降临。
盘旋在天际的点点星光骤然绽放出堪比旭日的光辉,犹如星河般朝着二人所在的亭台下坠涌来!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生死道域与宙术道域同时展开。
许元的军阵功法开始运转,
但时间也在此刻陷入了某种诡异的静止。
第一瞬,
天夜笑吟吟的站起了身,背对着那下坠的金色星河,笑靥的阴影遮蔽了他的面容。
第二瞬,
军阵功法被响应,许元炁机瞬间被拔高到一个恐怖的程度,他开始能够强行在这宙术道域之中活动,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第三瞬,
许元裹挟着死亡道蕴的一剑刺向了天夜的眉心,只要刺中,对方必死,但那下坠的金色星河却已抵临了少女的身后.
来不及了
这个疯女人!!!!!!!
清晨时她的话并没有骗他。
如果那时杀了她,不会有任何后果。
虽然天衍与天夜会死,但‘天意’将会被得到解决。
可如今这一切都晚了。
怎么办?
城内仅有十万的黑鳞军阵能够抵御天意么?
天门山的战场已然说明这大概率行不通。
那就只有求援。
可问题是,现在的皇党会帮忙么?
武成侯应当会帮,但如今城内大多都是禁军,并非武成侯的嫡系北封军。禁军统帅王时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保皇党,在李清焰未能平定弘农之前,对方大概率不会向威胁到天家延续的许家施以援手,多半会隔岸观火,等到他被杀死再起兵阵伐天。
那么要撤么?
就像当初预案的那般。
直接撤走,将‘天意’交给皇族来应对,皇族不可能任由‘天意’这个祸害存世。
绝对不行。
如果撤走,皇相的合作的希望将会彻底覆灭。
万千思绪在脑海一瞬闪过,
许元喉头上下滚动,
随着剑刃的逐步接近,随着金色星河快速下坠,他在她那双瑰丽的湛金之瞳中看到了一种所未有的病态愉悦。
但也就在这时,
随着那金色星河的不断靠近,许元在自己的识海深处察觉到了一抹异样。
这是衍天神魂?
‘天意’的降临似乎是以衍天神魂为媒介,
而很巧的是,
他这个永夜劫难好像也有这东西。
心底掀起一阵波澜,没有任何思索的时间,许元解除了军阵功法,身形瞬间消失原地。
踏虚斩。
待他再度出现已然来到了天夜的身后。
在庞杂的金色星河映照下,
他俯瞰着那回眸往来的她,淡声低语:
“天夜,你这一生我许元要了,未来如何还轮不到你自己做决定。”
语罢,
金色星河直接了当的绕过了他。
“.”许元。
天夜美眸翻着白眼,无奈叹道:
“傻子,临终前你还要逗我一次么?我怎么可能想不到你的衍天神”
只是她的话音未落,
一股令许元熟悉的道蕴波动骤然再那金色星河间绽放。
那是大炎宰相临终的手笔。
一个黑色漩涡。
它强行扭转了‘天意’的下落轨迹,将其倒向了自己的孩子,并将某个埋头修炼的墨衣俘虏扔了出去。
嗡————————
当金色星河涌入许元体内一瞬,无尽的伟力直接毁灭了整个相国府邸,狂暴的风压四散着朝着整座帝安巨城横压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