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险象

墓道中机关甚多,步步藏险,稍有不慎,便是一个窟窿一个眼儿,要么就两具尸体或是一滩血水。

越是深入,周折玉脸色越发凝重。

穿过最后一道石门,寒气扑面而来。周折玉的睫毛瞬间结了一层薄霜,他眯起眼睛,看到了一片不该存在于地底的奇景——百十株红梅在黑暗中怒放,枝干如铁,花瓣似血。

这片梅林生得诡异。梅树根须虬结盘错,深深扎进青黑色的石缝里,枝桠交错间形成天然的拱顶。最奇的是,每片花瓣边缘都凝着细小的冰晶,在夜明珠的光照下折射出妖异的光彩。

“地底怎会有梅树?”奉捷呵出一口白气,靴底踩碎地面霜花。

周折玉用剑柄拨开横斜的梅枝,梅林中央卧着一口冷泉。水面黑得如同融化的墨玉,却诡异地倒映不出周遭梅影。泉眼处不断翻涌着银白色的水花,每次翻涌都带起刺骨寒气。岸边石壁上刻着“净落”二字,字痕里积着冰碴。

"小心!"

奉捷的惊呼声中,周折玉手中长剑出鞘,凌空截住三枚冰针。那些针是从水面激射而出的,被鸣春涧剑锋撇开,入木三分钉在梅树枝干上,针尾凝结的霜花迅速蔓延成蛛网状纹路。

与此同时,冷泉突然沸腾。

不是热水那种翻滚,而是像有千万条银鱼同时跃出水面。

恍如万针齐发。

关闲谨记着周折玉的交代,见殿中只有少主一人,当即掏出来路上提前打好的腹稿,详略得当地交代过剑坪山道下截杀一事,再将怀中木牌往外一摆,人证物证俱在地控诉了细作长老罪行。

陈绥之还没表示,守在一旁的齐温先怒了,他惯常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这种背叛之事,庄主不在,没人压得住他,齐温当庭发作一番,二话不说便当即带人去捉拿那长老。

黄姑娘一口茶含在嘴里愣是半刻钟都没咽下去,关闲都替她憋得慌,而她新鲜出炉的未婚夫却视而不见,只顾着逗猫玩。

屋中三人一猫,谁也没开口给她递个话,黄姑娘轻轻搁下茶盏,抿嘴细声道:“齐长老行事当真雷厉风行,令人心生敬佩,只是……庄主不在,这等要事未及请示少主便自行决断,虽是一片赤诚真性情,但若人人如此,少主的威严岂不……”

陈绥之微微笑了下,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自嘲,毫不留情地打断道:“黄姑娘说笑了,山庄里做主的是我父亲,不是我,我不过一个晚辈,家传的一点功夫都没参透,哪谈得上什么威严?齐长老行事果断,倒是省了我这半吊子拿主意。”

早听闻陈家少主是个扶不起的花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原以为少主至少会流露几分不悦,却不想他竟坦然自贬,甚至替齐长老开脱。这般温吞性子,难怪浮玉上下对他多有轻慢——连属下僭越都浑不在意,又怎能指望他立威服众?

“少主虚怀若谷,是思凝多言。”黄思凝温婉一笑,指尖拂过袖口花纹,声音轻缓:“说起来……从前提及浮玉,听到最多的当属大公子威名,今日幸得一见,虽未能上前拜见,但远远瞧着那份果决气度,便觉传言不虚,当真是令行禁止,不少人都说大公子颇有当年庄主的风采呢。”

关闲:“……”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跟她玩了。

人前一句刚说浮玉是“我爹”做主,这人后脚就来一句“你哥颇有你爹风姿”,眼药上的不要太明显!

关闲从主殿出来,太阳穴还在一突一突地跳,感觉自己好像见证了一对未来怨偶的诞生。

话不投机半句多,那未来少主夫人不知有意无意,说话总在人雷区上蹦跶,要么就是她太蠢,要么就干脆不是个省油的灯。

关闲心中明白,三师兄如今在浮玉不好过。

“主少国疑”,虽然这个词放在这里不妥,但大致就是这么个理——少主立不住,与之相对的“兄长”又太强势,办事处处妥,也是处处不妥。浮玉既有张长老这样不待见他的,也有齐温这样格外待见他的,两方人立场不同,观点不同,却都一致将他架在火上烤。

不是狡兔死,走狗烹就是倒戈相向,取而代之。

还没等关闲一腔忧虑酝酿成愁容,天上忽然出现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一只鹦鹉绕着他旋了一圈,停在肩膀上,扯着嗓子报丧道:“完蛋啦!——完蛋啦!——”

背后有细风袭来,周折玉的身形微微一侧,一道寒光贴着他的衣角划过,他没有回头,鸣春涧却已反手刺出,剑光如电,直刺身后。

剑风撕开墓道沉积的寒气,壁上长明灯在剑风中疯狂扭曲,将七道人影投在石壁上,如皮影戏般厮杀纠缠。

墓道不比梅林,对方人数带来的优势有限。

周折玉的剑光清冽如泉,剑脊上"鸣春涧"三字在灯下一闪而逝,他避过迎面刺来的一剑,剑锋顺势斜撩,挑向壁龛中的灯盏。

灯油泼洒,火焰"嗤"地窜起,逼得两名蒙面人后撤半步。

奉捷迅速抓住时机,长剑横斩,剑刃擦着灯座划过,火星四溅,照亮敌人惊愕的眉眼。

周折玉心中升起一点疑云,来不及细究,他低喝一声:“退!”

剑尖点地,借力腾身,靴底在壁龛边缘一蹬,整个人如鹞子翻身,凌空倒刺而下。剑锋未至,剑气已激得长明灯焰剧烈摇晃,光影交错间,他的身影忽明忽暗,难辨虚实。

蒙面人举剑格挡,却听"铮"的一声,剑刃相撞,火花迸溅,而周折玉的左手已从袖中甩出三枚袖中丝,直取对方下盘。

"铮——"

剑刃相撞的余音未散,三枚银丝如毒蛇般袭向蒙面人膝间。

那黑衣人却似早有预料,左袖陡然一振,袖中飞出一道乌光,"唰"地展开——竟是一柄精铁折扇,扇骨精准格住银丝。与此同时,他右手长剑顺势上挑,剑尖擦着周折玉的腕脉划过,逼得他不得不撤招回防。

金铁交鸣声震得两侧灯焰忽明忽暗,鸣春涧刚荡开左侧刺来的毒蛇剑,右侧寒芒又至肋下三寸。他拧身错步,剑锋贴着衣衫堪堪划过,却在回剑时被第三名黑衣人抓住破绽——对方剑尖如蝎尾倒钩,倏地在他左腿外侧带出一线血痕。

周折玉眉头微皱,身形却未乱,手中剑招愈发凌厉。

血珠顺着裤脚滴在青砖上,他故意踏着血渍后退三步,引得其中一个灰衣人抢攻而来。就在对方剑势将老未老之际,周折玉突然旋身踢向壁龛,整盏青铜灯台轰然砸向敌方面门。

热油泼溅中,鸣春涧如白虹贯日,直刺那人咽喉——

"铛!"

斜刺里一柄软剑竟缠住鸣春涧剑身。

那人手腕急抖,剑刃如银蛇般顺着周折玉的剑脊绞向虎口。

奉捷暴起一剑劈向此人下盘,逼他撤招,自己后背却空门大露,眼看两枚透骨钉就要钉入奉捷后心,周折玉突然甩袖掷出三枚青蚨钱,铜钱在空中相撞变向,两枚击落暗器,另一枚直取敌人眉心。

两人且战且退。

奉捷眼角余光瞥见来时暗记——壁龛下方一块微微凸起的青砖。剑锋一挑,砖块陷下,石壁轰然移开,露出一条狭窄暗道。

"走!”周折玉殿后,袖中银光一闪,暗器撞上壁龛灯盏,灯油倾泻,火焰骤燃,瞬间封住追兵来路。他收剑入鞘,随奉捷掠入暗室。

两人飞身跃入的瞬间,三柄长剑已剁在闭合的石板上,剑刃入石三寸,兀自嗡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