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下山
周折玉那时只觉得是一时激愤。
当场一口血吐出来，胸中反而松快不少，之后没发现什么不对，又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也不愿去回忆那段时间发生之事的个中细节。
……所以那夜之所以会突然做那样的梦，也是有原因的吗？
顾禾川见他眸中情绪几变，以为他心中应该有了大致猜想，叹道：“‘江湖多风波’，师父从前劝你不要信人太过……多长几个心眼总是没毛病的。”
“此物……为师暂时想不到能彻底根治的办法。”他话音一转，“不过，你体内毒性并不强，此时要压制还是有法子的，时间长了……”
“时间长了，说不定就能找到医治的办法了呢。”周折玉微微笑了一下。
不等顾禾川开口，他继续道：“师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还不到性命攸关的地步，我犯不着跟自己别捏，嗯——该吃吃该喝喝，功夫也不会搁下。”
顾禾川点点头，脸上显出些许无奈。
他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此事周折玉自己能想得开最好。可此刻真听他这么说，顾禾川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顾禾川只能暗自叹口气，摆手打发了他。
隔日，顾禾川便带回来一提药包，让人每日兑水煎好，给周折玉送去一碗。
煎好的药乌漆嘛黑，还黏黏乎乎的，热腾腾散发出来的味道，感人得比荀老的独家药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陈绥之养的那只狸奴只闻了一下，就干yue了一下午。
饶是周折玉不娇气，能吃苦，也不大能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吃两口吐一口，可谓是吃的非常勉强了。
陈绥之抱着桔子在一边皱眉围观了全程，桔子恶心得不得了，几次想跑又被逮回去，只能待在他怀里，生无可恋地看着周折玉喝完。
周折玉艰难咽下最后一口，一只手还举着碗没搁，就直接把脸埋进了臂弯。可能是在思考人生，也可能是悄悄地去世了。
“顾叔，这个药……”陈绥之放跑手里的猫，上前接过周折玉喝完的药碗，沿边还沾着一圈黑糊糊的印子，散发着一股邪恶的气息，看得陈绥之眉心直跳。
“这个药……为什么这么恶心？？”周折玉虚弱地闷声问道。
他此刻觉得昨日看开得实在早过了头，若是叫他找到那个阴他的狗贼，周折玉势必叫他千刀万剐。
顾禾川伸手将周折玉脑袋挖出来，见他没再偷偷吐，而是真的全部咽下了，才道：“你应该不会想知道……等你把这副药吃完了，为师再告诉你。”
周折玉：“……”
顾禾川自个儿也知道这是个怎么一难以下咽的东西，怕周折玉偷偷吐，不好好吃，他走前特意叮嘱陈绥之，务必每次看着他哥喝干净。
周折玉偶像包袱一吨重，当着陈绥之的面，怕是想yue都yue不出来。
每日除了一百分难喝的药，周折玉的生活依旧同往常一样，早晨天不亮就起来练剑，练够一个时辰。现下带着陈绥之也不打紧，往往是再早半个时辰自己练，等他来了再教他。
一段时日下来，陈绥之学成的功夫不谈，周折玉这个做师傅的，竟也长进不少，古人讲“教学相长”真是诚不欺我。
天气渐暖，万物生长。
树荫下，陈绥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剑如游龙穿梭，时而轻盈灵动如流水，绵延不绝；时而骤若闪电，快到令人无法捉摸。
练剑之人似乎打定主意要做个吃斋念佛的好人，剑气势如破竹，逼人却并不伤人，直至收剑入鞘，院里连朵娇花儿都没掉血，依旧欣欣向荣地赏春光。
浮玉十三剑的后三剑，招式周折玉早已熟练千百次，虽然只差临门一脚，也只能在门槛处观望——心境始终不能完全领会。
他收了剑，心却还沉在剑法之中，兀自原地站了一会儿。
“哥哥，喝口水，歇息一会吧。”
耳边传来陈绥之的说话声，周折玉才回过神，朝他走过去。
春天的阳光并不很热，周折玉顶着这太阳加练完，也没觉得多累，只身上温度稍高，接过陈绥之递过来的水时，碰到他微凉的手。
陈绥之一顿。
周折玉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突然不知想起什么，又小口慢慢咽下。
……看着有点呆。
陈绥之端出黑不溜秋的药汤，周折玉只微微皱了皱眉，还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了。
他适应得颇快，陈绥之看不见他刚开始还会露出的，那种“苦恼”的表情，心中有点遗憾，脸上却还是微笑着，待他喝完。
周折玉喝完最后一口，转手把光碗底展示给陈绥之看，还“嗯？”了一声，示意他真的喝完了。
陈绥之忍着笑，伸手轻轻在他下巴捏了一下。
周折玉从善如流地张开嘴。
他们俩都坐在树荫下，本就是擦着身子。陈绥之又倾身凑得更近，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也“嗯”了一声。
脸上笑意才真正显露出来。
一副药喝完，周折玉几乎没再感觉出内力异样，于是贺寿宴也逃不掉了。
不知为何，顾禾川对此事十分看重，一副“只要周折玉不是断手断脚，就别想逃避”的态度。
此外，却默许了周折玉不同浮玉的人一起去。
周折玉一听可以不以“陈晏平”的身份去找打，也就不再过多推辞，这就打算去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让他师父这个老人家这么执着。
没想到还有一个人也很执着——陈绥之也想跟他一起去。
不过跑一趟，去吃席看热闹。周折玉念着他没怎么下过山，觉得带他一起去玩玩也好。
万事不挂心的顾禾川这次却突然冒出来，发言让周折玉自己去。
顾禾川靠在树干上，随意道：“小绥那点功夫还得再练，都说‘十年磨一剑’，这么着急出去干什么？不如趁着这些天，让顾叔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不过，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点过于黏糊了，家里同进同出就算了，出个门还得形影不离地跟着？”
周折玉一愣。
没来得及看陈绥之的反应，便被顾禾川不耐烦地打发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