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另一半

啊！爱情！

周折玉被震慑，不自觉正色起来。

他没谈过恋爱。

不过没吃过猪肉，看过的猪跑能凑成一场纽约马拉松。

在他们那个时代，当物质需求得到满足时，人们就开始提高对精神的需求，其中，爱情因其独特的浪漫形式为年轻人最追捧。散文诗歌、动漫小说、电影电视剧，几乎都少不了对它的解读。

就周折玉所看见的。往远了说，古人讲“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无论生死离合都要在一起，这也是周折玉对爱情最初的理解，后来接触更多又有不同说法。比如塞林格所说“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小王子》中讲爱是一个漫长的“驯养”过程；普通人也能明白的“爱是相互尊重与包容”。

再近一点，通俗一点的，在学生时代各处流通的青春文学中，更爱谈“喜欢”，或许是因为这个词更青涩，更像少年少女。书里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会说人群里第一个看他，看不见他就想他，想起他脸上就不由自主地发笑。

好具体的确诊步骤，周折玉懂了。

不过每次看见别人谈恋爱，卿卿我我如胶似漆，还是牙疼，还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爱上的，又是怎么进展到这一步的啊？！

同桌慈爱地摸着他的后脑勺，说：“你不懂，这是一种感觉。感觉，懂吧？人其实是种感觉动物，有些人，你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不一样的。”

周折玉：？？？哪里不一样？

同桌又薅了把自己的后脑勺，幽怨道：“算了，反正你也用不着操心。正常情况下，女孩子在人群里都会第一个看你，你注意好自己形象就行，只要别突然发癫毁人幻想，就可以擎等着喜欢你的人排队来敲你心房大门。”

“总有一个，她还没开始敲，你就控制不住自己主动打开。”

“她跟你对视，你会先低下头。”

水月湖的烟花又开始放。

“咻”地一声窜上天，给夜幕“彭”地炸了个火树银花开。

地面看烟花视野有限，两人跃上屋顶。

这里的烟花没有那么多花样，不讲究写字啊，比心什么的。

不过也好看。

夜空很黑，明艳的颜色划破夜幕，跌落到地面。

落在裴诀脸上，一亮一亮的。

一轮烟花很快结束，四处又暗下来。

“你刚才想说什么？”裴诀低声问道，他的脸隐在夜色中，“我看你从刚才起就一直瞧我，欲言又止好半天，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薄暗阻碍不了周折玉的视线，他这会儿却莫名有点不敢看他，偏头盯着河道里流动的花灯，有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我不是浮玉山庄陈家的大公子，这点你能猜到吧。”一开口就是天崩地裂，周折玉想了想，如实道：“我跟陈家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在九岁遇见我师父之前，可能一直都在街边要饭。师父教我武艺，我跟师父入了浮玉，十六岁时，在师父首肯下，陈庄主认我做了义子。”

穿越这样天方夜谭的事除外，周折玉突然发现，自己到这个世界上生活十几年的人生，居然如此乏善可陈，三言两语就可以道清。做了义子之后，就是周折玉成为牛马的开始，他时常怀疑师父捡他，可能真是像他常自夸的那样——“慧眼独具”，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他这个打免费工的好苗子，迫不及待就送到奴隶主的大庄园。而九岁之前，“他”是谁，做过什么，又为什么流落街头，周折玉一概不知。

屋顶的风慢悠悠，缓缓将裴诀平和的声音送到周折玉耳边。

“在街边要饭的时候，能吃饱吗？”

周折玉愣了一下，又眉开眼笑道：“马马虎虎吧，我脸比较厚。”

裴诀侧身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问：“嗯，然后呢？”

然后？

“然后我陪绥之到金刚寺养病，就在山上遇到了你……后来离开后回来找你就再没见到你。”

“我没走，有人想上山找麻烦，师父动了山腰的法阵，把通路封死了。”他眼睑低垂，轻声解释道。

周折玉慢慢点点头，“能再见到你，我挺高兴的，你可能不太明白……”我认识你很久很久了，在七八年之后才第一次和你见面。手机里文游截图几百张，我自以为很了解你，后来发现不是的，那不是你。我知道的，会爱上古灵精怪的穿越主控的人不是你；会因为主控周旋在各种男人之间，而吃醋暗自伤神的人不是你；你也不是因为主控一句“希望国泰民安”，才呕心沥血想要为百姓做实事，为这个不太好也还不算太坏的国家夜以继日。这是你自己的抱负，不是别人愿望的投射。

我尝试重新认识你，你的每次脱离设定的反应都刷新我对你的认知……我是不是也见到了真实的你的冰山一角？

裴述白？

话到嘴边，又被咽下去。

这些剖心的、矫情的东西，一闭眼就是一大堆，周折玉自己都被吓一跳。搞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折玉也变得这么扭捏，不坦荡。

总不能真是“在最无力的年纪遇到最想守护的人”，周折玉刀光剑影里穿行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了想要追求的对象，结果回头一看，家产都是给别人挣的，自己没车没房没存款，连父母都没有……拿什么追人白富美？

靠脸还是靠真诚？

手心被捏了一下，打断周折玉的胡思乱想。

“不明白什么？”裴诀忽地笑起来，语气里沾染了无奈，“你不说我怎么明白，你指望我会读心吗？”

不知名的一股气在周折玉胸腔胀开，他很难说明那种感受，不痛苦，却令人心如擂鼓。在这声声震如钟鸣里，他终于拨云见日地悟出一个念头。

纵使未来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吹拂，也不能让它熄灭。

周折玉倏地转过身，认真盯着裴诀，剖白道：

“我……”喜欢你。

耀眼的光照亮裴诀回望他的脸。烟花在他侧面很远的地方绽开，却在他眼里流光溢彩，湮没了周折玉后面的声音。

水月湖的表演快要结束，最后一轮的烟花格外持久。

裴诀脸上的光芒时明时暗，当天空彻底暗下来时。

他出声问：“你方才说什么？”

周折玉哑口无言。

裴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认命似的笑了一下，喃喃道：“好吧，跟你的话语相比，你的眼睛有时好像更为坦荡。”

“我想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