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春水
盛京一场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小半月，雪刚停就有专门的人安排把道路扫出来了，方便贵人出行。
天子脚下这块地儿，遍地都是世家大族的豪华宅院，航空拍的话一定特别有意思，像簇拥在一起的朵朵富贵花，武安侯府也是其中一朵。
从外面看，侯府真是威风得很，八字开的朱漆大门，挂着两只青面獠牙的兽头，两侧站着的侍卫一身杀伐煞气，行动整齐有素，可能还当过兵，随身带的佩刀都是见过血的。
府中却与大门景象不同，不像周折玉想象中的那样奢华贵气，反而是古朴幽深的。
又覆盖了雪。
半旧的乌木长廊上，过往碰见的仆从都上了年纪，遇见世子也只是停下来默默行了礼，并不多言。
没有成群的丫头婆子，也没有侍从小厮。
不知深几许的侯门庭院里，并不种杨柳，而是有不少青松。厚厚的一层雪压在松枝上，但是青松依旧挺拔笔直，使苍茫雪色中又见青绿。
周折玉多望了几眼，裴诀停下脚步，站在他身侧，问道：“看什么呢？”
周折玉摇头道：“没什么。”
跟裴诀并肩继续走，想了想，还是道：“‘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我家乡那边特别喜欢这种树，觉得青松赞颂了坚韧不拔、宁折不弯、敢于斗争的刚直个性和豪迈气概，有一种以径寸之苗，长出遮盖百尺之气势。不过喜欢归喜欢，因为我们那边大环境的问题，真正学它的人不多。能买棵小的摆在家里养的，一般都不是为了彰显自己品性高洁，而是彰显有钱……且有品。”
“哼，”裴诀笑了一下，“这还真不是地方差异……嗯，我们这边也差不多，不过大家都很有默契，会顺着夸，一般不会拆台。反正我家府上这几棵就得了不少表扬……”
“喏，正厅还挂着别人送的牌匾呢。”
周折玉转头看过去，上面写着“如竹苞矣，如松茂矣”，笔力苍劲。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想解释，“我……”
“知道了。”
裴诀打断他，声音中带了点笑意。
他每次这样总给周折玉一点错觉，好像美强惨的冰山美人只是游戏里冰冷的人设。
现实的他是春水。
这点惊鸿掠影般的错觉令周折玉恍惚。
不知不觉已走到裴诀住着的流淇小院。郭叔送他们到侯府门口，连门槛都没踏进去，就说有别的事要先走一步。
因此只留有裴诀与周折玉两人。
“到了。日后你跟我住在这儿。”
院里没有人，裴诀停在正屋门前，沉默了一会儿，问周折玉：“你是直接跟我睡，在旁边单收拾个侧屋住?”
两间屋子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周折玉来回看了两眼，伸手扫了一下鼻尖，低声道：“还是侧屋吧。”
裴诀嗯了一声，抬脚迈进屋关上房门。
裴诀喜欢安静，流淇小院只每日有人来打扫一次，其他时候有事还要到院门口唤人。
说是分开住，实则没几日两人还是住在了一起。
院子里有自己的小厨房，周折玉在这边住下后没事就去开火做饭，入夜前也会多烧水备着，不然出门喊人怪麻烦。
打水给裴诀清理完抱回床上已是后半夜。
以前听裴诀说他沐浴一般都用冷水，就像在紫云峰山腰的冷泉。虽然时代变了，周折玉冬日洗冷水澡体质也受得了，不过刻在基因里的观念很难改变，比如觉得冬天洗冷水就不行，会感冒发烧、关节疼痛、头痛，还可能会得风湿性关节炎。
睡觉也不能把手脚伸出被子。
周折玉把裴诀晾在外面的胳膊塞回被窝，仔细掖了一下，隔着被子抱他。
他们夜里很少点灯，冬日里窗户也关着，不过就着一点缝隙洒进来的月光，周折玉也能看清屋里景象。
裴诀安静睡着，纤长垂下的眼睫又长又密，湿润的痕迹还没褪去，看着很乖。
他眼皮很薄，右边眼皮上有一颗很小的痣。
周折玉记得以前去爬山逛寺庙，上去的梯坎两侧总摆了不少算命的小摊子。摊主多是老年人，没生意的时候会跟旁边休息的游客摆龙门阵。有个摊主曾跟周折玉说，上眼皮长痣的人会在人际关系方面欠佳。认为眼皮这里主管人的善恶，有痣，就是掩盖了人的良知和善良，那么这种人在性格方面就不是很好。在面相学上称为“妖智”，容易迷惑别人。男的长克妻，女的长克夫。
当时旁边一个年轻姑娘本来不以为意，听到这儿，虚点了一下自己化了彩色眼影的眼皮，乐呵呵跟同伴道：“太好了！好处说完了，坏处呢?”
逗得大家一乐。
封建迷信中，周折玉对鬼神一事还有所敬畏，但对面相之说就不怎么相信了。
从科学上看，痣是皮肤细胞中的黑色素细胞过度增生所致，跟人品性如何，命运如何没有什么关系。他也不认为谁的性命会被一颗痣抹杀，如果真的有，从迷信上说也该是此人命格轻，容易挂。跟别人长不长痣无关。
而且裴诀也很好……
周折玉胡思乱想一阵，想起明天还有事，才贴着怀里的人睡了。
翌日一早，周折玉在院子里练完剑，就钻进小厨房。
昨天在大厨房见着居然有新鲜的青虾，这玩意冬日少见，周折玉便要了一些，打算回来做水晶虾饺。
青虾取出虾仁挤出水分，加入盐和生粉揉搓起胶，这样可以给虾仁上劲，让它吃起来口感更好。加入肥肉丁，少许糖提鲜，还有一些其它调料去腥。为了使它的馅料更丰富，周折玉将胡萝卜和笋也切丁放了进去，拌匀。虾饺皮最重要的是烫面时要注意水温和面的配比，弄不好，皮容易开裂。
包制时周折玉有意将封口处的皮拉长、压扁，然后从中间切开，翻折贴到虾饺上，就成了一只小兔子。一屉十只，蒸两屉。另外还做了绉纱馄饨配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