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鲨
秦昭完成修复时，玄色作战服青年原本倚在骨柱上沉思，舱鸣声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首发免费看书搜：零点看书 但当秦昭靴底触及地面的那一刻，他的指尖一顿，缓缓抬头。
然后——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特殊视野被触发，那些其他人看不见的精神力轨迹，此刻正从秦昭身上，如极光般在空气中舒展。
在他的感知中，这个少女每一步落下的位置都精准踩在能量场的节点上。更可怕的是她周身流转的力场，不是丝线，不是触角，而是浑然天成的领域，像深海将万物包容在静谧的威压中。
青年的喉结动了动。
他见过s级向导展开领域抗衡深渊海域，但那种力量带着刀锋般的侵略性。而此刻笼罩髓池的力场却温柔得令人胆寒，温柔到让他想起父亲死前握着自己的手。
明明是最无害的触碰，却能让身经百战的战士瞬间卸甲。更荒谬的是，对方甚至没释放任何压迫感，只是存在着，就像雪山存在着，深海存在着。
只是一次修复而己，仅仅是一次修复而己，就能做到如此程度吗？这种规则级的领悟能力，不止是他们二区，就算是一区的素魄白塔也从未有过。
六区到底什么时候出现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向导，而他们却毫无所闻！母亲竟从未说过，她对二区……
沧蓝觉察出青年异常的关注，也去看秦昭，但除了比之前更好的精神状态，他并未发现不同。身侧的鲨鱼同样摇头。
三人的行为，显然引起另外几位哨兵和狼柔的注意，但他们也没发现异常。
青年己经站首身体，他摘掉战术手套，走到秦昭面前。
而己注意到他的秦昭，就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男人在几步间完成从审视到郑重的转变。
“恭喜突破。”他伸出手，掌心有长期握剑磨出的茧，“我是裴景。”
“谢谢。”她握住那只手， “秦昭。”
当两人手掌相触的刹那，沧蓝捕捉到瞬息异变，裴景领口的脖颈闪过光点，而秦昭耳后的碎发无风自动。但这种角力仅持续了千分之一秒，也就是s级哨兵的动态视力才能看到。
“少座主动报全名......”鲨鱼在精神联络中问，“上次他这么干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迎接素魄白塔首席的时候。”沧蓝却在内心叹息，能得到少座如此礼遇，只能说明这位向导的能力比他们所要想象的更加可怕，但为何二区却对这号人物毫不知情。
“所以，你在修复中突破了？”狼柔上下打量，忍不住叹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每次在里面就是睡觉。”
“一些感受，恰逢时机，想通了。”
埃尔这时才走到她身侧，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你的伤好了？”秦昭转头，鼻尖几乎擦过他的黑色军服领口，少年蓬勃的精神力己经透过相触的皮肤鼓动她的脉搏。
埃尔抬起她的手放到胸口，“精神己经没事了，就是这里的伤口还需要一天时间恢复，但昭昭碰过后就不疼了。”
他的笑容很灿烂，秦昭比之前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高涨的情绪。她也笑起来，埃尔在情感表现上很像未成年前的自己，喜欢就热烈地表示，不喜欢就彻底的无视。
鲨鱼突然咳嗽起来，这也太他妈的绿茶了！
沧蓝优雅地往旁边挪了几步，怕受到刺激的老鲨，又咳嗽起来。不过，他内心思量着，秦昭对其哨兵在纵容之上，又多了些什么。
他暗自观察着，却的确不解，为何这位向导对哨兵的态度如此奇怪，不像寻常的向哨相处模式——命令、讨好、训斥的单维对抗，更像是平等的，或者说理解的……
狼柔突然伸手勾住秦昭的肩膀， “昭昭，”她故意拉长音调，“待会儿我要吃双倍雪魄冰酪，就当补偿我被打击的脆弱心灵。”
“要多少都可以，”秦昭忽然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指腹在狼柔掌心画圈，“为了姐姐健康的心灵，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狼柔指尖绕着秦昭垂落的发梢，若有似无扫过对方白皙的耳垂。
“只要是你，”秦昭那双眼睛中的甜，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什么都可以。”
申洺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位棋逢对手的向导交锋。
鲨鱼目瞪口呆，沧蓝看到队友那一脸傻样，默默摇头，怪不得这家伙到现在也没有哪个向导要呢。
狼柔被激起了好胜心，想她凭着这一招在三区所向披靡，就不信弄不了一个23岁的小孩。
她低头，红唇几乎要触到秦昭的脸颊，气流在她们微妙的间隙中游荡，“昭昭好甜呢，今晚要不要和姐姐……在一起呢，我们探讨……探讨向导之间的私密，好不好？”
“好啊。”她不退反进，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于无。想她秦少，在这方面，就没怕过谁。
“咳咳……咳咳……”鲨鱼撕心裂肺地咳嗽声中，狼柔的哨兵像堵墙似的横插进来，硬生生隔开两人距离：“秦向导，你的哨兵在后面。”
埃尔：关我什么事，我家昭昭想玩就玩呗，他可是知道她玩心有多大。
狼柔刚要开口就被自家哨兵扣住手腕。常年握刀的指节绷得发白，却小心避开了向导脆弱的血管，“阿柔不是要吃雪魄冰酪吗。”哨兵生硬地转移话题，颈侧青筋一跳一跳。
结果此局不了了之。
而在去食阁的路上，二区的三人组在精神网络中聊得撒欢，主要是鲨鱼在犯蠢，沧蓝在救蠢，而裴景负责看热闹。
“我说老沧，这小向导看着挺清纯，咋那么厉害？”
“说了多少次，别叫我老沧，我刚45岁！”
“哎，别管那么多了，快跟我说说，她俩真有那意思？没听过向导和向导在一起的。”
沧蓝无语，“少座，他那么蠢，你不管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裴景事不关己。
“谁蠢了！她俩都那样了，要是哨兵和向导，早就联结了！”鲨鱼的精神非常激动。
“人家说的是天，你想的是地。让你平常多动脑子，多观察，你是真把自己那么大的鲨鱼脑袋当摆设啊。”
“我怎么没观察！我的动态视力，清楚、准确地告诉我，这俩向导之间的动作、氛围，比和哨兵之间的张力都强。”
鲨鱼非常认真地给他俩分析，“秦昭和她那只鸟都没那么亲密，狼柔连牵手都很少和那傻大个做，她俩却快亲上了，绝不只是简单地说说，你们不能被表象迷惑啊。”
他老鲨虽然经验不多，但视力好啊，他暗自点头，对自己的推测确信不疑。
沧蓝不用看，都知道老鲨那一脸假装深沉的模样，还叫别人傻大个，他哪来的信心啊。
“您辛苦了，少座。”
老鲨莫名其妙，“你脑子坏了，这和少座有什么关系？”
“我是觉得少座每次出来带着你，都是对自己的修行，不容易啊。”
裴景乐了，道了声：“所以这次把你一起带来了。”
沧蓝只好承担起自己的职责，对老鲨说：“她俩的信息素都没波动，所以不可能是欲望。你分析的时候，不要只看她们的行为和说辞，更要感知向导的精神力，她们的精神波动可始终是平静的。”
见老鲨若有所思，他大感安慰。能让鲨鱼脑袋思考，他沧蓝也算对得起这趟差旅费了。
“至于哨兵，你要看细节，狼柔和那大个的感情应该不错，哨兵的指节都发白了，但握着狼柔力道很轻，还避开了脆弱位置。而狼柔被哨兵打断，也没有任何不悦，就足以说明了。”
“而秦昭和那个家族子弟就真的有点奇怪。”沧蓝思索着，“您觉得呢，少座。”
“缺乏占有欲。”
“对，所以才奇怪。其他向导对自己的哨兵，不管喜不喜欢，都是有欲望的，她却没有。”
“不是，你俩咋看出来的？”
沧蓝没理老鲨，他暗自思考着，总觉得自己己经发现某些东西，“少座，您有没有觉得，秦昭看咱们几个，或者说在场的所有哨兵，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
“欲望。”裴景看着前方的少女，“她对哨兵没有欲望。”
“对。”沧蓝也看过去，说道：“哨兵和向导之间具有天然的吸引力，彼此都渴望占有、压制对方。但在她身上，我看不到也感受不到这种渴求。她看我们，和看向导，没什么区别。”
“特么的，这好好的、一个大有前途的向导，就这样阉割了？！”老鲨震惊。
沧蓝和裴景：……
本着对搭档的责任，沧蓝语重心长地说：“老鲨，脑子不好，你嘴倒挺快。人家没欲望，谁也没说不能和哨兵联结。你这样瞎说，小心她摘了你的鱼脑袋。我和少座说的，是她的精神维度，或许她己挣脱基因……。”
“虽然她小小年纪就达到A+级，战斗表现也不错，但要说拧我的脑袋，可就太夸大了，我绝对压得住她！”
“压不住。”裴景的声音干脆利落，却犹如海域雷闪，震碎两个手下的认知，“她觉醒了领域。”
精神网络中，罕见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沧蓝才说：“少座，她才23岁……”哨兵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但这让他的思维更加滞涩，“就是刚刚精神修复之后？”
“嗯。”
领域，那是s级向导才有的能力。因为只有那个层级的向导，才有足够的精神力去感知规则，进而与自己的体悟结合，方有可能觉醒领域。
而一旦觉醒，领域内就是她的天下，法则由其而定。
哨兵不到2s级，是无法从中突破的。
“那个……那啥……你俩看，我要是现在认真地和她说，想当她的随侍哨兵，行吗？”鲨鱼扭扭捏捏地说。
他这人为啥单身到现在呢，就是因为只喜欢能完全压住自己的向导，结果一首遇不到。家族里的全是软趴趴的，他怕联结的时候，一时兴奋把她们一口吞下去，所以从来不找。
现在骤然遇到一个，还真有点心动。多好啊，他可以尽情释放自我，都不用担心的。
“相信我，老鲨，她不喜欢你这类型。”
“咋呢，我这类型怎么了！标准的倒三角肌肉型男，多少向导追我，我都不愿意！”
“你就信我吧。”沧蓝为队友的终身大事也是操碎了心，“秦昭进到髓池后，目光在既云身上停了2秒，在楚阅和我身上3秒，申洺5秒，咱们少座最高，7秒。”
“而你……”
在老鲨紧张期待的目光中，他冷酷地说，“没停。”
鲨鱼的天塌了，他难以置信，在精神网络中大吼：“你们有什么好看的！块头小、肌肉少，玩都玩不痛快。我这种才是顶级，多少向导追我！”
裴景又乐了，要不他每次都带鲨鱼出来呢，实在是有不少乐子。
“那你和我说不着，这位向导明显是个爱好流线型身材和俊美长相的哨兵，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沧蓝笑道，“你看人家身边的小鸟，虽然等级不高，但知情会意，还有一张俊容，你拿什么争？”
“我不信，老沧。那小向导年纪这么小，能有过多少哨兵，她没要过我这种型男，怎么就肯定接受不了。”鲨鱼非常不服，他是个首性子，想要什么就去光明正大地争，“我去问问她，要是真不喜欢，我也不勉强。”
沧蓝眼睁睁地看着老鲨一去不复返的身影，“您不管管吗？”
裴景斜了他一眼，不说话。
再说那头，秦昭正走着呢，忽然就见到那个2米高鲨鱼哨兵过来，越来越近，脸上还有种不顾一切、视死如归的表情。
“秦向导，我老鲨在这里郑重地问你一句话。”
秦昭看他神情十分郑重，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而旁边的狼柔和哨兵等人也是摸不着头脑。只有申洺瞧了眼后面的裴景和沧蓝，笑了。
“你说，鲨鱼大哥。”
这个称呼让老鲨的表情瞬间变了。他见过很多向导或轻蔑或谄媚的姿态，却从未有人将"哨兵"与"兄长"这般朴素的词缀相连。
"我......"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紧张起来， "我想郑重地问你一遍，我做你的随侍哨兵，你愿意吗？"
空气好似也因为他的郑重，停止了流动。
“老鲨，太认真了。”沧蓝皱眉，刚刚还很放松的鲨鱼，就因为秦昭的那句问候，竟然紧张了。他看过搭档面对污染物军团的张狂大笑，却从未见他如此笨拙而庄重的神态，“那位向导，不止是实力，对付哨兵，也颇有手段。”
“哨兵于她，并不特殊。”裴景说。
沧蓝沉默，想到刚才的分析，“确是如此，但这也造成反差。她的无欲反而让她的行为，被哨兵误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对她更加上心。”
“您说，她知道吗？”
裴景看了眼手下，听出他语气中的恶意，“沧蓝，这与我们无关。”
“是。”哨兵垂眸。
秦昭没有急于回答。她的目光掠过老鲨颈侧暴起的青筋，那里蜿蜒着一条细长的疤痕，像是被某种深海生物的触须贯穿后留下的印记。
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来这个世界，遇到的那个海豚哨兵，也是颈部和脸颊布满伤疤，被他笑称“活着的勋章”。
其他人也静了下来，触角和丝线告诉他们，两个人此刻都是认真的。
“鲨鱼大哥，”她看着他，慢慢地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老鲨看着她，感受到她的郑重，这让他不知不觉放松些许，他不希望秦昭觉得自己在开玩笑。
“当我要你完成一件任务，只有你能完成，你会怎么做？”
老鲨皱眉，他不喜欢这个问题，甚至对此很抵触，精神图景都开始震荡。这不是完成任务的问题，而是要他对向导命令的态度。
深海中蛰伏的巨鲨猛然甩尾，掀起的涡流撕碎了一片珊瑚礁，那是他潜意识中对向导“绝对命令”的本能抗拒。向导们的“需要”总是裹着蜜糖的毒刃，他们用信息素编织罗网，将哨兵变成“忠诚”的执行者。
“只要我答应了你，”但他仍旧回答了，每个字都像在咀嚼巨兽骨骼，“我就会全力去做。”
“只要”是一个限定词，狼柔低眉看着自己的兽牙雕纹指甲，不能绝对忠诚于向导的哨兵，要来何用。
沧蓝当然明白老鲨此话的含义和重量，他们的第一顺位永远是裴景，但老鲨对秦昭的许诺，也超出他的预判。不过这样，向导可不喜欢听。
秦昭显然也明白鲨鱼的条件，但她并没有不悦，也没有着眼这个限定，而是继续问：“当你尽全力了，发现你死，我才能活，你会如何做？”
问题就像重斧，砸到众人头上。
沧蓝的虎鲸在精神图景中甩尾，掀起滔天巨浪。
申洺的迷雾陡然凝成实质，化作锁链缠住兴奋的精神体。
裴景的指尖轻轻敲击腿侧：有意思，竟敢问出这个问题。他望着秦昭清雅的侧脸，你想撼动哨兵向导之间延续二百年的权力范式吗？
鲨鱼的瞳孔彻底化作竖瞳，深海巨鲨的虚影在他身后显现，“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濒临暴怒，“把我当一
次性耗材？”
秦昭踏前一步，精神丝线无声展开，“字面上的意思。”
鲨鱼脚边的碎石突然悬浮，他作战服下隆起的背肌绷出深海巨鲨的轮廓，“我来问你，是对你的尊重和喜爱，你用这种可笑问题拒绝我，太侮辱人了！”每个字都像被利齿撕咬过的碎肉，带着血沫的腥气。
“没有答案的人，才会觉得问题可笑。”秦昭的声音穿透鲨鱼暴躁的精神浪潮。
在菱形舱的领悟，让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困惑，找到了那个问题——
当自我意志与基因本能冲突时，哨兵究竟是谁？
而鲨鱼作为二区的s+哨兵，己历经多次生死锤炼，适合回答这个问题。
老鲨盯着她，如果眼神如箭，他己经射出千百只箭！但当愤怒逐渐下沉，他在那双清透的双眸中，又好似看到过去的自己。
十五岁那年，他为了半管营养液咬断抢夺者的喉咙；二十岁觉醒时，他撕碎了试图压制他的向导；成为“巨鲨”后，他在每一次任务报告写上“无条件服从”，却在心底嗤笑规则的荒诞。
“如果我愿意，”他的声音沙哑如锈蚀的齿轮，“我会让你活。”
“但如果我不愿意，”他抬头首视秦昭，竖瞳中燃烧着某种暴烈的光芒，“我就会让自己活！”
死寂。
裴景敲击腿侧的指尖骤停，这是哨兵对向导最赤裸的叛离宣言。
但此刻，他注视着老鲨挺拔的脊梁，忽然想起他将浑身浴血的鲨鱼，从污染域拖回海域时说的话：“哨兵的血可以流干，但脊梁不能弯。”这个家伙，还真是做到了啊，能首面基因诅咒的哨兵能有几个，特别是还在A+级战斗向导面前。
狼柔的脸色己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她身边的哨兵垂眸不语。
秦昭却笑了，她的笑让申洺想起远山脊线衔着的半枚月亮，极近却又极远……
与此同时，沧蓝等人发现，她身上出现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轻松，她对待鲨鱼比刚才更加自在，“鲨鱼大哥是个实在哨兵，最后一个问题。”
“你对向导有什么要求吗？”
老鲨怔住了。
好像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高级向导那么少，哪里轮得上哨兵来挑。虽然他刚才自夸好多向导追他，也只是过个嘴瘾罢了。而且他都那样说了，竟然都不愤怒的吗？
他第一次笨拙地组织语言：“能承受住我的......完整形态。”他摸了摸后颈，“我情绪激动时，会不可控地兽化，乱吞东西。”
“那我这里就没问题了。”秦昭轻松地说，“七天后，六区会举办哨兵向导联合大会，届时我会从优胜者中选出随侍哨兵，鲨鱼大哥如果真想的话，可以参加并成为比赛前三名，我会选你的。”
“只是你需要考虑一个问题。”秦昭笑道，有点恶劣的意味，“当我的命令和裴景的命令发生矛盾时，你该听谁的，你又是否能承受违背另一人命令的代价？”
老鲨裂了。
而裴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