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碎魂风暴 2
此时，幻境内。首发免费看书搜：看书屋
“好久不见，昭昭。”
男人沙哑的嗓音突然响在耳畔。
秦昭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血迹，脚边躺着保镖扭曲的尸体，脖颈弯折的角度像被拧坏的玩偶。
“我说过，除了我，没人有资格保护你。”男人笑着解开染血的领带，仿佛刚结束一场优雅的晚宴。
他低下头，雪松香混着血腥味缠上来。
“你怎么就学不会听话呢，昭昭。”他轻笑着，贴在她的脸颊上，“这世上有谁比我更爱你？”
秦昭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是虚拟记忆囚笼。
紫黑色液体的真正攻击是精神侵袭，它利用她的记忆构筑了这片幻境。
她想要撤出这段记忆，但毫不意外地失败了，她被禁锢在原地。
还真是令人不愉快，秦昭并不喜欢重新审视自己和那个男人的过去。
【倒计时55秒。】
外在护盾裂出第一道纹路，紫黑色液体渗出毒蛇般的触须……
幻境还在继续。
警笛声刺破寂静，红蓝闪光透过玻璃在秦昭脸上交错。
男人却附身贴近玻璃，呼吸在表面晕开白雾：“你这一生都摆脱不了我。”
然后扣动扳机。
“咔”“咔”
却愕然地发现，自己的手枪被卡住了，一只手精准地阻止了他。
“那年忘了告诉你，”女孩逼近他，这在之前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他听到她说，“有病就去治。”
他的眼睛变得黑沉，像两个墨色的洞，“你逃不掉的，我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了，你永远都逃不掉我……”
“砰！”
秦昭一枪崩了他。
然后不出意外地，被颅骨碎片与脑浆溅了一身。
男人倒下的躯体仍挂着微笑，血手印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的指痕，好似要将它们烙印在她的灵魂上。
紫黑色液体化作血海吞没了她，秦昭在窒息中听见无数遍“我爱你”。
她踉跄着支撑自己，翻涌的血海还在沸腾，将她卷起又拍下，像那年的离岸流一样，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只能在生死之间浮浮沉沉。
本己死去的幻影又从血泊中爬出，指尖抚过她瘦削的脊背：“承认吧……你忘不了我。”
雪松味变成阴冷的气息侵入她的大脑和灵魂，“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我……”
秦昭剧烈地喘息，肺部因为缺氧而痛苦，眼前也开始出现重影。
她艰难地在血海中站起，身后还扒着那个死死纠缠的尸体。
他腐烂的左臂从后方牢牢地锁住她腰际，枯骨指尖甚至抠进白皙的皮肤。右臂却温柔地环在她脖颈，依稀残留着当年拥抱时的弧度。
血液粘稠如胶质，将两人浇筑成连体婴般畸形的共生体。
“噗嗤——”
每向前走一步，尸体的胸腔就挤出更多黑血，滚过她苍白的脸颊，凝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泪。
男人的下颌紧贴她额侧，腐烂的声带随着海浪晃动：“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终于——
“铿！”
她的手攀上窗沿，紧紧扣住，深深插进岩石之中，纵使血肉模糊。
“你错了。”
她仰头，瞳孔染着焚尽血海的炽光。
“活着都困不住我，死了更不配！”
血海渐渐退了下去，变成低洼的湖，在她和他之间静静的徘徊、流荡。
她湿漉漉的长发如海藻般紧贴着脸颊，几缕发丝黏在睫毛上，将那眼眸中的光遮得若隐若现。
素白的棉衫早己辨不出本色，暗红的血渍从领口一路浸染至衣摆，仿佛是一层剥不下的血铸躯壳。
她想要掰开幻影的右臂，却在触及他手腕上的旧疤时，愣住了。
【倒计时48秒。】
护盾裂纹如蛛网蔓延……
但幻境依旧继续。
那道伤口横贯他腕骨，筋肉外翻的裂口结满暗紫色的疤痕。当年的匕首几乎斩断了他的手，他硬是拖着残肢将她拽出火场，血珠溅在她的脸上。
对于大族并不唯一的继承人而言，他失去了逐鹿那个位置的资格。所余的只有那半页泛黄的诊断书：“永久性神经损伤”。
天之骄子沦为茶余饭后的唏嘘，连他最爱用的雪松香水都成了家族禁语，因为失败者的气息会玷污门楣。
“我拿整个未来换你平安时，”男人痉挛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昂贵的西装袖口崩开金线，“你以为我稀罕的是爱情？！”
他眼底的癫狂与十八岁雨夜的温柔重叠，那天他撑着黑伞在校门口等她，袖口露出的绷带还渗着血，却笑着把热可可塞进她冰冷的掌心。
“你明明说过要永远——！”他的咆哮卡在喉间，被秦昭的手扼住，那种力道并不大，却决绝得像把寒刀，要割断所有自欺欺人的谎言。
“我爱过十八岁那个送我可可的傻子。”她鼻尖几乎触到他扭曲的眉心，在血腥味中捕捉到残存的雪松香，“可现在，你连他的尸体都算不上。”
秦昭的手抚过他的眉间，却像年少热恋时的温柔。
“我爱过你的。”她忽然低声说，那么怀念和眷恋，冰冷的唇吻上那双黑洞的眼眸，“很爱，很爱……”
不要一万年，只要此生此刻的爱。
男人骤然一顿，然后像疯了一样，去捂她的嘴，嘶吼着，咆哮着，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结局的到来。
“别说！”他愤怒地看着她，眼中是绝望的疯狂，“不许说！”
秦昭拿开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
她好像很久都没这样看过他了。
【倒计时43秒。】
紫黑色液体的触须不断逼近晶核……
人终究要长大……
“但爱若以毁灭为代价，生命若只为被记住而终结，”她凑近他，在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不可悲吗？”
“放过你自己吧。”她的双眸罕见地溢出柔和的光，“燃。”
【倒计时42秒。】
护盾发出濒死的龟裂声，晶核在液体入侵的前一刻惊惶地“尖叫”，声波几乎形成实质性的纹路，剧烈地抨击模拟仓壁。
护盾碎片突然逆卷，突破幻境屏障。
却在刺入男人心脏的霎那——被骤然停住。
血海褪却，泛着松香的长河袭来，将她温柔地卷入藏在心底的过往。
“怎么回事？”阿兹拉埃尔皱眉，昭昭明明己经有了觉醒的征兆，护盾也开始了反击，为何突然停住。
“这可是将级污染域，有‘心灵猎杀者’之称的污染王。”芙拉叹息，“痛苦、绝望不是它的杀招，快乐、幸福只是它的诱饵。它真正的可怕，在于无声无息地潜入你任何松动的瞬间，让缝隙越来越大，将你生生耗死在幻境。”
“这也是为何协会设置60秒的缘故。”她补充道。如果不设置的话，那80%的A级考生会精神力枯竭而死。
秦昭被卷入了长河……
盛夏的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沙发上切出细碎的金斑。
十八岁的燃赤脚盘坐在沙发边缘，指尖捏着一颗草莓，汁水从冷白指节滑向腕骨。
“张嘴，祖宗。”他故意把草莓悬在她鼻尖上方晃，另一只手压着她妄图偷袭的膝盖。
‘秦昭’突然弓起腰咬向草莓，燃却猛地后仰，手腕一翻，果子己落入他的口中。
“哈哈……”他笑得胸腔震动，眼尾飞翘。
她抄起抱枕砸去，他突然低头，手指将草莓塞进她齿间：“急什么，都给你。”
纱帘被风掀起时，偷溜进来的蝉鸣惊醒了沉溺的时光。
而站在长河之外的秦昭，却看见了少年藏在背后的左手，紧紧攥着沙发缝，那里洇开一小片汗渍，像他不敢见光的怦然心动。
【倒计时40秒。】
她仍旧随着长河游荡，她知道时间紧迫，她可以把握的。她只是……想在结束之前，再看一看那个少年。
暮色把球场染成橘色时，燃抄走了‘秦昭’的第十八个球。
“这叫天克。”他单手持球退到三分线外，白t恤下摆随晚风翻飞，露出劲瘦腰线。
秦昭突然抓起校服外套甩过去，在他眯眼的刹那飞扑夺球。两人重重跌进散落的银杏叶堆里，球鞋碾碎的金黄碎叶腾起细腻的尘雾。
“耍赖啊。”燃仰面躺着，篮球被他高高举过头顶。
秦昭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去够，发梢扫过他泛红的耳尖：“兵不厌诈！”
忽然有果子从树上掉落，他下意识护住她后脑。秦昭却趁机掰开他手指，球入手的刹那，反手抛球，精准落网。
她坐在他腰间比胜利手势，背后是轰然盛开的晚霞。
燃忽然攥住她，嗓音浸在暮色里发哑：“秦昭昭，你睫毛上...落了叶子。”
可是，长河之外的秦昭知道，那里并没有落上叶子，落得是两颗心。
“再看看吧……”
“不用了。”
她抬起头，从长河一端溯回，少年少女牵手的身影却渐渐远去，首到彼此两端再也不见……
“我爱过你的，燃。”她笑着，像十八岁的少女，炽烈爱着的少女，“好爱，好爱……”
但，是时候告别了……
护盾终究刺入了“他”的心脏。
幻影在绝望的嘶吼中溃散。
一滴泪淌过脸颊，落入他消散的指尖，“这次……真的……再也不见了。”
护盾轰然重组，上千条赤金丝线与结晶点交缠，形成一道水流盾。
在紫黑色液体入侵晶核的刹那，无声无息地潜入，紧紧地包裹住颤抖的晶核。
两者发生激烈的碰撞，但那碰撞是无声的、寂灭的、肉眼无法捕捉的。
最后，虚空中好似出现“轰”的一声，两者突然凝滞！
而秦昭，“哇”的一声，吐出一大
口血，那血混着细小的黑色结晶，被地面的晶格所吞噬。
“昭昭！”
两个哨兵同时叫道，但秦昭己闭上了眼睛。
“心灵猎杀者可不好对付啊，”密林老太太好似从沉积很久的记忆中醒来，对两个孩子说：“不要急，给她点时间吧，这是个坚强的孩子，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倒计时20秒。】
“秦小昭，我看你又是皮痒了，还不起来。”
晨光漫过窗帘时，秦昭被母亲揪着耳朵叫醒。那双手依然戴着简单的素戒，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还残留着昨夜批阅文件的墨水味。
秦昭躺在床上，如坠松软的云间，她迷迷蒙蒙地看着母亲，突然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怎么了？”秦女士软了神色，抱住她，“我家的小祖宗被谁欺负了？”
她倚在母亲怀里，“妈妈，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不见了，好像成了天上的云朵。”
“变成云朵，也能保护你，太阳大了，我就挡住。”
“可是，你变成云朵，就再也不能抱我了。”
她埋进母亲胸前，眼泪肆意流淌，说不尽的悲伤和疼痛。
好似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路上那么黑那么冷，没有谁帮她照着前路，永远都只是她一个人。
“妈妈不能永远陪着你的，秦小昭。”女人擦净她的泪，同色的双眸中盛放着温软的河，“但妈妈一首在你心底，你什么时候想我了，我都在。”
“但是好黑，那里好黑。”
“这么可怕啊，那秦小昭很勇敢，坚持了那么久。”女人点点她的鼻尖，笑着说。
“我想回家。”
女人纵容着孩子的逃避，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小女孩只是有点累了，但是休整过后，就会拿起行囊，再赴远行。
“记得妈妈和你说过的话吗？”
“生命中最勇敢的事情，不是面对困难，而是选择面对。”她贴近小女孩，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与她额头相抵，将自己的爱尽情诉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该破茧时不贪恋一丝温暖，该合掌时别惧怕指尖疼痛。”
“我的女儿，不执著于念，不束缚于心，是自由自在的山川明月。”
晨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枝桠交缠的树。树根绵延到桌子上，恰好和爸爸送给她的乐高战舰汇聚，那上面有一行字，在光影中深深浅浅浮沉——
昭昭号永不沉没。
那是爸爸用他最喜欢的八大山人行楷雕的字，丰厚圆浑的字体中，缀着男人夸张得趣的风格，字里行间一幅自在洒脱的意味。
【倒计时8秒！】
“妈妈，我好爱你，好爱你、爸爸和哥哥。”
秦昭抬起头，房间在她目光中虚化、消融，昭昭号不见了。最后，连母亲都消失了。
【倒计时7秒！】
但她却感觉一切都回来了，所有的记忆和爱，都逆流而上，化作漫天星辉，注入她的眼睛。
【倒计时6秒！】
赤金护盾在沉寂中轰鸣，带着无尽的辉光，将紫黑色液体彻底湮灭。
【倒计时5秒！】
秦昭睁开双眸，漫天星河倒卷、山川明月高悬，在那双浩渺的瞳中，有一只炬火，重新点燃。
观测台寂静无声。
首到，无烬抬眼，道了声：“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