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海斯薇
当秦昭回到宿舍时，这间狭小的两人间一片静谧和黑暗。免费看书搜索：找小说网
“啾啾”
“海斯薇回来了？”她在意识中回问肥鸡。心里却挺疑惑，她的这个舍友一般都是晚上8点之后才会回到宿舍，今天怎么这么早。
轻点终端的照明，淡淡的微光照亮身前半米的区域。看到的景象，让她眉头一皱。海斯薇静静地躺在那张并不算宽敞的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
秦昭打开灯，这才发现海斯薇的情况很不好，蓝黑色长发像失了生机般，一缕缕地粘在她瘦弱、颧骨突出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她的额头滑落，沿着脸颊流淌而下，将她身上那件棕色的 t 恤和蓝黑色棉质长裤完全浸湿。
而那些因为汗水浸泡而变得格外显眼的伤痕，则布满了她裸露在外的脖颈、胳膊以及纤细的脚踝处。这些伤痕纵横交错，呈现出鲜艳的红色印记，应该是刚刚才形成。
秦昭轻拍女人略显削瘦的肩膀，然而就在她的手刚刚触碰到对方的时候，海斯薇如同触电一般，反射性一缩，痛苦的呻吟声随之传来。
“你得去医疗仓，海斯薇。”秦昭收回手，轻声说，“你在发高烧。”
“不……不去。”女人摇头，声音虚弱得微不可闻，“我睡一觉……就好了。”
这可不是睡一觉就能好的伤。她凑近女人，想仔细查看一下她的状况，当距离足够近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瞬间涌进秦昭的鼻腔。
她这才发现，海斯薇蓝黑色长裤所润湿的根本不是汗水，而是鲜血。而且这些血迹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她裤腿流淌出来，向着西周不断蔓延。
秦昭的脸色变得凝重，果断地说：“我送你去医疗仓。”说着，弯下腰准备将女人抱起来。
“别！阿昭！”她的声音带着恐慌和不安，情绪异常激动地低叫，“我会好的，不用去医疗仓，我之前都是这样好的，求你，别送我去，别送我去那里。”
一次性说太多话，显然让她负担很重，她剧烈地喘息，泪水涟涟地看着秦昭，眼神中充满了哀求与无助。
秦昭见状，微微一愣，随即停下了动作。从兜里拿出今晚的两瓶营养液，递给海斯薇。
C+级向导的营养液是好于C-级的，不管是伤口修复还是精神力提升，都有着明显的功效。仅仅只是半级之差，但其中的差距却犹如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海斯薇愣住了，她抬头看向舍友，从对方肯定的眼神中确认了这些营养液是给自己的。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从中拿走了一瓶。而对于第二瓶，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喝掉。”
女人犹豫地看着她，小声说，“我今晚己经喝完自己的了，待会儿就会见效。这瓶我明天再喝，谢谢你，阿昭。”
说谎，她不会喝掉这瓶营养液的。
“海斯薇，这是我给你的，听话，现在喝掉。”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平和舒缓，“不管你想做什么，身体都得是健康的。这么重的伤不及时治疗，也许会留下后遗症，比如等级滑落。”
女人脸色一变，紧紧地攥住手中的瓶子，因为过度用力，手指关节都开始泛白。最终，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她把营养液喝了下去。
C+级的效果迅速显现。原本伤口纵横交错的脖子、胳膊和脚踝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那些裂口渐渐合拢，鲜红印记逐渐褪去，新生的肌肤如雨后春笋般生长出来，逐渐覆盖住了受伤的部位。
海斯薇苍白如纸的脸色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好转，之前血流不止的位置，此刻也终于止住了血，不再有殷红的血液渗出。
虽然无法痊愈，但是终究没有了生命危险，秦昭把另一瓶营养液留给她，自己则转身回到了床上，没有过问女人的一切。
“谢谢你，阿昭。”海斯薇拿着手里的营养液，眼神复杂，小小的一瓶却是普通人穷尽一生都买不起的珍品。就算是向导，想要购买高于自己半级的营养液，也要付出500积分，这对于她来说，是天价，是一辈子都拿不出来的天价。
“我今天遇到了章鱼型哨兵，B-级，污染值65%。”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秦昭的，更没有什么潜力价值，唯一有的就是自己的经历，对于她这种平庸的向导而言，好像也只有这点价值。
“我没办法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就进行了物理连接，但是我误判了他的攻击类型，他大部分污染值都在欲望上，又是触手类……所以后来才会不可收拾，造成现在这样。”
海斯薇的面色平静如水，仿佛这场恐怖的经历与她毫无关系一般。她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将自己下午的净化过程一一道来，没有丝毫的隐瞒和修饰，详细地述说所发生的各种细节，力求对秦昭之后的净化有所参考。
秦昭内心在叹气。海斯薇的治疗对象在她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对于职责之内的净化，无论发生任何事，治疗所都不会有责任。甚至，如果她申请了医疗仓，还会成为能力不足的证据，随时都可能被调整等级
，降为d级。
“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也不能被降级，我和你不一样，阿昭。”长发遮住了海斯薇的脸，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营养液，低微的声音中浸满了生活逼迫的麻木。
“我从18岁觉醒C-，到现在80岁了，还是C-，以后大概率就是级别退化，退到成为普通人了。但我现在还能净化B级的哨兵，说明我的能力没问题，还没有退化。”
海斯薇咬着嘴唇，用尽全力去抑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但那些恐惧、担忧如决堤的洪水，无法抵挡。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到白皙的手背上。
当她失去向导的身份，沦为一个普通人后，这双手不会再有现在的闲适。它们会被迫去从事各种各样繁重且低贱的底层工作，日复一日地操劳，逐渐变成干枯的树枝，粗糙干裂，布满深深浅浅的皱纹以及难以洗净的污垢。
到那时，她也会像自己的父母那样，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每天只能机械地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劳作，眼神空洞无神，内心麻木不仁，成为一具还在呼吸的行尸走肉，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苟延残喘。
秦昭无能为力。
一个年轻的向导，在20-70岁的黄金年龄段内，如果不能晋升级别，之后大概率也升不上去，甚至有可能退化。过去，帝国和联盟做过研究，发现在黄金年龄，向导的信息素最为活跃，精神体也成长得更快，但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的这种情况，他们没有结论。
随着时间的推移，后续的研究也只不过提出了一些相关因素。比如，精神力与运用的频率和熟练程度有关，向导应用精神力越多，精神体的成长速度就越快。还有就是，服用高等级营养液有助于精神力的提升。
以及，与高级别且污染值低的哨兵融合，可以提高双方的精神力。但这种提升是建立在哨兵与向导之间心灵高度契合的基础上，当两者的精神达到“平衡”阶段，精神力就可以共同提高。但这很难，秦昭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向导做到了。
对于海斯薇来说，她己经过了黄金时间，可以说按照她现在表现出来的能力，己经显出了退化的征兆，她的未来的确一片晦暗。
秦昭记得赵兰说过，海斯薇还在供养她的父母。他们住在治疗所隔壁的居民高楼中，每个月50积分的租金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还不包括吃饭等基础消费，这一切都要海斯薇来提供。
如果她退化，那么他们一家都要离开中心区，去边缘居民区。那里没有那么多哨兵，防卫力量薄弱，低级别的异种就能吃了他们。
所以，她才会这么抵触去医疗仓，不仅仅是积分，更重要的是，会影响到“总管”对她的评级。
宿舍的灯关了。
海斯薇在狭小的床铺上缓缓地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到伤口。她背对着秦昭，尽量不让她察觉到自己的不适。
痛苦，使她的身体不自觉地蜷缩，仿佛这种反射性的动作能为她减轻撕裂般的痛苦。在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后，她竭力放松， 把所有的声音都限制在自己这一方小小的区域。
明天是周二，她还得去上岗。请假要花积分，而她最缺的就是积分。所幸“总管”鉴于今天的伤情，只让她负责一个哨兵，她可以应付过去的。她握紧手里的另一瓶营养液，好像在握着明天的希望。
对面的秦昭也闭上了眼睛。肥鸡早己在精神图景中休息了。她的思绪慢慢飘远，离开这间小小的宿舍，跨越仿若蜂巢的治疗所、机械大楼，来到高高的云空。那里一片雾蒙蒙的，看不到来路，找不见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