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山 作品

32. 春落

[我吹灭灯笼,愿和你常相见。不用舟车劳顿,也不用风雨无阻,我是,你也是。]


-


“怎么哭了?”


月色粼粼,照在他脚下,像撒了层盐粒。


这盐粒眨在她眼底。


“……我没哭。”


春好抬手抹掉眼泪鼻涕。


她后脑勺靠上墙壁,就这么仰头看着他,光线落在她半张脸上,眼睛水洗过似的。她鼻尖通红,脸颊也醉红。


秦在水身形安静,似乎在想对策。


他没处理过这种事,走近一步,发现自己影子完全罩住她时,又觉得不太妥当。


他隔几秒,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可春好只是摇头,她瞧着他在黑暗里的样子,痴痴一笑:“没什么事呀。我真没哭……我怎么会哭呢,你看错了。”


秦在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春好挠挠脸,一副喝了不少的样子,她手从膝盖上落下来,摸索着嘟囔:“我衣服呢?我衣服里还有我写的东西呢。”


秦在水四处瞧一眼,哪有她衣服。


他没再干站着,手从兜里拿出来,上前扶人:“先起来。别在这儿坐着了。”


她“唔”一声,点点头,“好。”


对他的命令十分顺从。


秦在水攥住她胳膊,想把人拉起来,却发现她纸片似的完全使不上劲;他没办法,只得一边一个咯吱窝,跟抱小孩儿一样两手把人架了起来。


“不行,好痒,你别咯我痒……”她挣扎,手推他胸膛。


秦在水下颌绷着:“你先站稳。”


她脚站住了,身体直起来的时候又被裙子一扯,她拍打他:“你怎么踩我裙子。”


秦在水:“我没踩你裙子。”


“你踩了。”


“我没踩。”他头疼至极,低头看一眼,她光脚踩在自己裙边上,“你把你右脚抬起来。”


“噢……”


好在她是听指令的。


她脚拿开,秦在水腾出手把她裙子拢了拢,她这才站直。


但只站了两秒就又开始摇摇晃晃,她往后靠上墙壁,甩甩脑袋,好似清醒了些。


“还有鞋子。”她说。


秦在水顺着她视线去看,角落两只蹬开的尖头鞋,他走过去挨个捡起。


再次走近,他闻见她身上的酒味:“一身酒气。”


“……有吗?”春好看他蹙眉,估计他不喜自己沾染酒味,便抬手闻闻胳膊,又低头嗅嗅胸口,“没有,是衣服。衣服是湿的,被酒打湿了。”


秦在水目光下移,却看见她胸前大片肌肤,打湿的布料缩水了,服帖地黏在她胸乳上,勾勒出少女还未长成的细白浅丘,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秦在水身体蓦地僵了下,嘴唇抿起。


“能走吗?”他往上看回她小脸。


“能。”她小声点头。


“把鞋子穿上。”他弯腰把手里拎着的鞋子放到她脚边。


春好睫毛微动。


这话她太熟悉了,十三岁的夏天,烈日炎炎,他看见衣衫褴褛的自己,也是这样弯腰把鞋子递到她面前。


春好眼睛再次一酸。


“鞋子穿好去换衣服,我送你回……”


秦在水直起身,话还未说完,她头已失重地往前一磕。


额头正好砸上他胸膛。


秦在水话语止住。


他身形晃了下,站稳低头。


春好眼睛半阖,短发脸蛋都挤在他胸前。他张张口,手下意识抬起,却又不知该去搀她哪儿。


空气如月光一样朦胧。


她手还住他腰,就这么轻轻倚抱住他。


女孩的鼻息扑在他胸口,很软。


春好睫毛颤动,声音也在抖:“秦在水……”


“嗯?”


她喃喃:“……对不起。”


秦在水眸子敛了敛。


他碰了碰她肩头,不知该不该推开她,但看她几分凌乱的小脑袋瓜,还是迁就着没有动,任她依靠。


“惹祸了?”他轻问。


春好点点头。


“学校里的?还是这边的?”


她不说话。


秦在水知道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是有时候性子直,带点匪气,但也不算什么坏毛病。


他声音沉缓,难得说了一大段话:“以前你和人扳手腕的时候我就说过,不要逞强,也不要斗狠,事情解决方法有很多。你不挺机灵么,脑子拿来干嘛了?”


春好带着鼻音,“我早不和人逞强了。”


她吸吸鼻子,想起刚刚被辜小裕喷了一身香槟,跺一下脚:“我要真逞强我早打他了!”


她憋屈、滞闷,赌气地拍打他胸膛,脸蛋也在他胸口来回钻蹭。


秦在水拧眉,身体僵直。


昏暗的工具间,他抬头望眼外面幽深的夜空,竟有丝口干舌燥。


他沉沉吐出口气。


他是彻底没脾气了,听不明白她在叽叽咕咕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要打谁,今天不是她生日么?怎么忽然搞成这个样子?


他只能伸手固定一下她乱蹭的脑袋:“你别动,先告诉我你惹什么事儿了?我好给你解决。”


春好话语混乱无序:“不是……不是这个。”


秦在水无言。


她又说:“我连累你了。”


“连累我?”秦在水哭笑不得,“春好,这世上能连累我的人还真没有。”


他觉得她应该是听说了什么,或者被什么刺激到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和她讲,


“好好,我是你资助人,但你不要把这事儿看得很重。一辈子是很长的,知道吗?”


他头一次和其他人一样喊她好好,却是在这种时刻。


春好内心酸楚,不知点头摇头。


她其实没有醉到意识不清的程度,但只能在这个时刻,说出那句没头没尾的对不起。


——很多事,都对不起。


如果没有她,他可以更好的。


-


春好不知在他身上靠了多久。


她昏昏沉沉,终于在他声音里平复下去;她听见他胸膛下的心跳,在心里描摹他的骨骼,告诉自己再过两秒就起身,再过两秒就起身。


可两秒又两秒,她贪恋这份温情,舍不得离开。


秦在水也不催,只是时不时扶她一下,不让她跌倒。


最后脖子累了,春好抬起头。


秦在水面色如常,只喉结细微滚动了下,他看她睫毛还是湿的,一簇簇沾在一起:“好些了?”


春好跟孩子一样点点头,又抹一下脸。


“鞋子穿好。”他下巴指指她脚下。


春好蹲下去穿鞋,他挪开步子给她腾空间,也没走远,怕她又栽下去了。


“我好了。”春好扶一下墙,站起身了。


“原来的衣服放哪儿在?”他问。


“休息室。”春好声音轻细,有种情绪发泄后的放空。


秦在水带她回休息室换衣服。


灯打开,她抱起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进了里间。


秦在水准备出去等,余光扫见茶几角落了个折叠的信纸,不像是屋子自带的。


他记得刚在工具间,她醉得不行的时候好像提了一嘴。


秦在水捡起,准备一会儿问问她。


人终于站去廊上。


灯笼下,夏夜风吹来,秦在水被折腾得不轻,再次呼了口气。


他望着庭院,却又想起她破碎的目光,白皙的胸脯,以及低喃的“对不起”,仿佛她脑袋还抵在胸口,身体纤瘦,眼泪吧嗒吧嗒掉。


秦在水下颌绷住,他扯掉领带,缓解心中燥郁。


不远处,钟栎折返回来给妹妹拿衣服,正巧碰见他在出神:“还不走?前边儿客都散完了。”


他四处看看,“小春好人呢?”


“里头换衣服。”秦在水闻见酒气,“怎么你也一身酒味。”


“也?”钟栎说,“钟楹身上的。辜小裕那小子在场内开香槟,泡沫喷得到处都是。”


秦在水想起春好胸前大块湿淋淋的酒香,他微眯了下眼。


钟栎:“就他那德行,早晚出事。”


说完,他又道:“也不一定,万一后边儿你真和辜小玥结婚,他又多一免死金牌。”


秦在水幽幽瞥他一眼。


钟栎认错飞快,笑:“好好好,我闭嘴。”


休息室里,春好双颊还是热的,上脸的酒精一时消退不了,但思绪已清醒不少。


她都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抱着他又钻又蹭,估计真是情绪上头。


她太难受、太揪心了。即便两人从没有嫌隙,但他是秦在水啊,怎么样都不会把这种事说给她听的。可他越温和,她就越觉得自己不值得他这样爱护。


今天借着酒醉混乱地说出来,她终于轻松几分。


春好回想他低缓的嗓音,以及温热的胸膛。


要是能一直抱下去就好了,她耳朵发烫地想。


可惜不行。


她咬着唇换好衣服,手摸去兜里,她信纸没了。


她一激灵,浑身从上到下都翻了一遍,又拎起礼服抖落,还是没有。


她把尖头鞋放好,趿上自己的球鞋出去,推门,秦在水正站在门外。


一旁钟栎看见她,笑眯眯问:“小春好,可以帮我拿一下钟楹的衣服吗?”


“哦。”她心不在焉,进去把钟楹的衣服拿出来递给他。


钟栎拿到东西,回头冲秦在水示意,也离开了。


春好眼睛四处梭巡,她又进去仔细找了下休息室的犄角旮旯,再次出来,从东到西望一眼游廊。


秦在水:“找什么呢?”


“……我随便看看。”她手又伸进兜里摸摸,还是空空如也。


秦在水不作声,颇有看她能找出个花儿来的架势。


“酒醒了?”他忽而问。


春好抬头,眼神是酒醉后的懵懂,“应该醒了。”


“脸还是红的。”


“我知道,我喝酒容易上脸。”春好摸摸自己的脸颊。


秦在水听她这话,感觉她像是酒场常客一样:“你以前经常喝?”


“小时候偷喝过村伯伯的二锅头……”


但真的不好喝,她只是太饿了。


“……”


秦在水觉得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


“你的村伯伯不说你?”


春好一笑,脑袋瓜得意:“村伯伯才不说我呢。他只以为是自己喝没的。”


秦在水牵牵嘴角。


他说:“以后一个人在外边玩儿得注意了,酒精过敏,少喝酒。”


“我不过敏呀?就是上脸。”


“上脸不就是过敏?”他看过来。


“哦……”她这才点头。


秦在水交代完喝酒的事,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指尖捏着她的信纸。


他颇感兴趣:“这你的?”


春好睁大眼,一下扑过去想夺过来:“你怎么偷看我东西?”


秦在水眼疾手快收手,她扑了个空。


两人对视,他好笑:“怎么,里面东西见不得人?”


“当然不是!”春好紧张。


秦在水瞧她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没逗她了,把信纸递还:“放心,没乱看你东西。”


春好低头观察折痕,确实没被人打开过。


她抬头,半信半疑看向他;而他目光也转过来,眼底清黑。


“现在可以说了?”秦在水弯腰往后坐到连廊的栏杆长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春好心一跳,把信纸重新塞回兜里。


秦在水下巴指指身侧,示意她:“坐。”


夏风吹过,她发梢轻轻摇晃。


春好犹豫片刻,坐去他旁边。


两人身体隔了十公分的距离。


庭院昏暗,灯笼红红。


她往后看一眼景色,北京的夏夜静谧、空旷,风声干燥,捎带白天的余热。


她想起两年前,她掰断了许驰的手,他也是这样坐在身边和自己讲话。而那也是初中三年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她视线下垂,瞧见自己还趿着球鞋。


春好弯腰去系鞋带。


“我知道我的合唱比赛你为什么没有来了。”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西村的人举报了你,对吗?”


秦在水眼睛看向她。


她仍在系鞋带,留给他一个纤细的、折叠的侧影。


他问:“你听谁说的?”


春好闷声:“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


她直起身来,即便脸上潮红未褪,她也强迫自己看着他。


“有这回事。”他说。


秦在水视线移开,估计是谈到工作,他面色安静了些。


“但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现在不好好的,说明举报并不成立。”


春好眉头拧着,不信这么轻松。


她忍不住:“可我两年都没有你的消息。”


“停职调查的时候,和职务有关的通讯我就收不到了。”


他的话合情合理,春好却怔忪。多么简单的理由啊,她却还在为他那晚的拉钩和合唱比赛的失约耿耿于怀。她明明没资格要求更多。


“是我爸领的头,对吗?”她低问。


秦在水没作声。


春好捱不住他的沉默,她着急,轻轻喊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只是觉得,现在不适合和你讲这些。”


“适合的。”


她坐直,清滢的眼睛巴巴望着他。


秦在水瞥她一眼,视线移开了。


不知是她刚刚抵在他胸口磨蹭的缘故,他竟也有些无法直视她的眼底。


但他没敷衍,抬头望望连廊上的灯笼:“其实山区很多地方都会排斥外来的扶贫团队,也不愿自家小孩儿出去念书,怕小孩儿出去后不肯回来。这是必然。每家每户按照年收入给的补贴也不一样,不满意的人举报闹事,这也是必然。没有这个领头,也会有另一个。”


春好身体里像有只蚂蚁在啃噬。


她记得他带自己出西村的时候,那么多人举着火把山呼海啸要他还人,那些村民有多刁,一旦起冲突,会有多危险。她知道,他更知道。


可他说:“但有时候,也怪不了村民。”


因为不是人性导致的贫困,而是贫困改变了人性。


春好从没听他说过这些,心狠狠一揪,两边都感同身受。


她把腿拿上来,手臂抱住膝盖。


晚风吹起她的短发,像一只蜷缩的、忧伤的小水母:“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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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才不管这些呢。我看电视上好多都这么演的,好人没有好下场。”


秦在水:“我这儿又不是央视八点黄金档。”


他视线转过来,似笑非笑:“这么不盼我好?”


春好一激,抬起头,连拳头都在用力:“我当然盼你好!”


她最希望的,就是他好啊。


可她说得太快太坚定,甚至有一种飞蛾扑火的执拗。


秦在水眼光微动。


他抱着胳膊笑了一下,“那借你吉言了。”


他不知是没把她的话放心上,还是真无所谓,明明在开玩笑,眼底却趋近于虚无。


他轻声:“可好好,很多时候,我并不是一个多好的人。”


春好诧异,惊讶看向他。


秦在水侧脸静悄悄的,月光、树影、灯笼光……一股脑地落在他峻峭的脸上。


他却很平静,平静得不像在评价自己。


就像刚刚在宴会厅,他给她递上杏仁布丁,也是这样“出神”了一瞬。


很快,他恢复寻常。


秦在水将话题转回来,他挑挑下巴:“所以你今儿生日,就为这事流眼泪?”


春好微噎,嘴硬:“我没流眼泪。”


“是么。”秦在水往后,手臂搭在靠背上,是一个略微放松的姿势。


他望着连廊的檐顶,想起她泪汪汪,眼泪鼻涕一把抹掉的样子:“难不成流的是口水?”


“……”春好一炸,抱着的腿都放下去了,“你才流口水!”


她都快跳起来:“我三岁起就不流口水了!”


他保持怀疑:“三岁的事还记着呢。”


“……”


春好心梗,她一直觉得自己嘴皮子算利索的了,但她好像在斗嘴上说不过他,他短短几句能把她噎死。


她“嘁”一声,别过头装大度:“我不和你说话。”


秦在水眉梢微抬,瞧眼她气哼哼挠蚊子包的背影,弯弯唇角。


夏夜干燥,即便树多风凉,但在外待久了还是闷热。庭院总有蚊子,他衬衫长裤还好,她穿的短袖,估计没少被咬。


秦在水看眼腕表:“十点半了,送你回去?”


春好点点头,她转过来:“对了,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身份证。”


他说着,站起身,拿起之前扯下扔在一旁的领带,也懒得重新系,缠了两圈拎在手里。


“噢。”春好抿唇,也跟着站起来,“其实我不知道我生日具体是哪天。”


两人往前面出口走。游廊上,两人刚好并排。


他插兜走在外侧,红漆柱子间都有灯笼,古典而厚重。


秦在水:“那你身份证上登记的这天是?”


“蒙的啊。”她说。


“……”秦在水顿住。


他蹙起眉,“这种事也能蒙?”


“不是不是。”春好解释,“我知道生日确实在这几天。”


秦在水没懂她的意思。


她“哎呀”一声,怪难为情的,“就是……我小时候每年过生,妈妈还在的时候,都会给我做辣椒拌豆腐,一吃能吃五六天呢!我一直以为有豆腐吃的那几天都是我生日。”


秦在水一时无声。


他瞧向她,见她提起妈妈时,手乖巧背着,语气却骄傲,整个人都泛着柔软的光泽。


春好:“这真不能怪我。我以前真以为所有人生日都有好几天的。”


她嘀咕,“要不是你后来带我去县政府登记,我哪知道只能选一天。”


秦在水听出她的埋怨,轻轻“哦”一下:“那还是我让你生日变短了?”


春好:“……”


她哪敢。


但这次却头脑一热唱反调,低喊:“是啊。都是你。”


两人脚步停住,大眼瞪小眼的。


“行。那怪我。”秦在水说。


春好噗嗤一笑。


“不过,还是能出来念书更重要一些。生日只剩一天也不要紧。”春好望着前方的路,认真地说。


两人继续往前。


游廊曲折,秦在水看了看身侧经过的灯笼:“又没真让你只剩一天。以后过生日周,一样的。”


春好来劲:“还有生日月,生日年。”


“得。一年365天全你生日。”


“我是不是有点贪心了?”她摸摸鼻子。


秦在水目光转回来,乐了:“你这是‘有点’?”


“……”


春好脸红,埋着头继续往前。


秦在水却停住步子:“既然身份证蒙了今天,还是要过得不一样一点。”


“诶?”春好走出两三步回头。


秦在水站在原地,“吹过蜡烛吗?”


春好不知他什么意思,懵懵摇头:“从没有。”


“那今天一定要吹一次。”


他说着,一旁的茶室正巧有侍应生出来,他叫住人,抬头看眼灯笼,低声说了句什么。


侍应生立刻点头,走到栏杆边,把就近挂着的一个灯笼取下来了。


春好好奇去看。


朱红色的流苏摆动,灯火煌煌。侍应生将里面的红色蜡烛取出来,递给秦在水,安静退远了。


秦在水捏着那半截红烛走过来。


他说:“北京以前挺多地儿都挂真灯笼的,这几年陆续换插电的了,只有这儿一直没变。”


春好眼光微动。


他将火光递到她跟前,“凑合一下?”


春好怔住,她看看他,又看向那扑朔摇曳的火苗。


夜风拂过,红烛闪烁。


秦在水往她身边站了站,拿身体遮挡,留给她一个没有风浪的角落。


橘红色火焰重新燃起,细细长长,美好安静。


春好脸被照亮,眼睛也闪闪的:“秦在水,这是我的生日蜡烛吗?”


她鼻子却发酸:“可在西村,吹蜡烛不是好预兆。”


秦在水:“那就吹掉那些不好的预兆。”


他声音轻落在她头顶:“吹掉了,愿望才能实现。”


“愿望?”


“嗯。”他淡淡勾唇,下巴指向火苗,“许一个。”


烛光蜉蝣似的描摹他的眉骨,他轮廓这样深,几近淡漠的一张脸,眼底却温和如水。


春好目光潋滟,好像又水光模糊起来。


她怜惜地看着火苗,茫然而心动:“我该许什么愿呢?”


“这得问你自个儿了。”秦在水说,“最想要什么?”


春好睫毛微颤:“我想……一切都好好的。”


“那就一切都好好的。”


秦在水:“吹吧。”


春好吸口气,“呼。”


红烛灭了。


两人脸庞同时晦暗。


唯有心跳震耳欲聋。


“走了。”秦在水没再多言,转过身,那侍应生还候在边上,见他们结束,连忙过来接过蜡烛。


春好依旧跟着他往前走。


身后,那支蜡烛再次点燃,放回灯笼里了。


她胸腔仍在沸腾。她再次看一眼男人峻峭的侧颜,又看一眼前方快走到头的游廊。


头一次希望,这种崎岖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希望一切都好,希望好人有好报。


还有最重要的,常常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