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惊鸿 作品
4. 第 4 章
第四章
“……”
丁妍停住脚步，她好像听见了他在说话？
她心头一震，回头看见宋辛澜跟刚才一样垂首坐着，根本不曾移动过。
阿嚏，她又打了喷嚏，太冷了，从内向外的冷，手指互握间，她能感到自己的指尖像冻透了的胡萝卜。
她是靠手吃饭的人，手冻伤了，要很久都没法握笔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刚刚一定是自己幻听吧？怎么可能是他叫自己呢？
他就算认出来她了，也只会讨厌她的啊……
十五岁的时候，她真的做了很多错事……
想起往事，会让她心口产生物理性的疼痛，内耗一瞬间达到峰值，自厌自弃的感觉又充斥全身，身体变得沉重，身上的衣服像是能压垮她。
好想就这么一坠不起，她盯着不远处的山崖，脑海里闪过疯狂可怕的念头，那样就能看见姐姐了。
可是还不行，她还没资格……
身后再次传来声音，是很好听的男性的低沉嗓音。
丁妍身体一震，这一次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真的是宋辛澜在说话，声音不复少年时清朗，但仍是他的声音。
丁妍猛地回过头，盯着宋辛澜。
他果然没再背着她，而是侧过了身，目光抬起对着远处山岚，跟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洒满阳光的枫林，眼睛里仿佛盛满了这透彻的天和地一般，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依然没看她，但是丁妍知道，她刚刚确实听到了“你很冷吗？”这句话。
他在问自己冷不冷——
踩着湿滑的山石，丁妍一跌一撞地走回来，“是啊，我真的很冷。”声音里带着颤抖，她对他说。
他听见了，但没有看她，眼帘微微垂了下去，安安静静地坐着。
丁妍刚刚还十分确信自己听见了他的声音，现在看他这副模样，又有点儿怀疑刚刚是不是又幻听了？
我喜欢他，喜欢到生病了，她满心自嘲地想。
晃了晃脑袋，她清了一下嗓子，想让自己幻听的症状轻一些。
反正他听不见，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鼓足勇气向他走了几步，来到他近旁，“山顶真的很冷啊？”她听见自己说。
宋辛澜仿佛没有意识到旁边多了一个人。清晨的露水浸入他黑色的羽绒服，丁妍可以看见在他肘弯的位置，几滴露水汇聚成的露珠。
防水的面料，这羽绒服比她的羊绒大衣保暖多了，她心想。
他穿了这么多，身上一定很暖和吧？
她攥紧了手，感触着自己冻成冰冷胡萝卜一样的指头，因为想象他身体的温暖，不小心又流了鼻血，身体也跟着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激动。
她冻得通红的手指蜷缩起来，想擦掉鼻血，就在这时，宋辛澜终于抬头看她，目光在她的脸上一掠而过。
速度很快，没有丝毫停留，但足够让丁妍心跳加速了，她懵懵地，鼻血都忘了擦，那血沿着她人中向下流，到了她嘴唇。
宋辛澜看着她的鼻血淌过嘴唇，然后毫无征兆地，他突然对她说：“你跟了我很多天。”
丁妍心头一颤，鼻血从下颏坠落，掉在她的手指头上，凉丝丝的。
晨露浸染，山石湿滑，她身体又冷又热，一下跌坐在地上。
不聋！也不哑！而且还注意到了自己这些天的尾随？
“你认识我吗？”他看着坐在地上的丁妍，问她。
认识啊，认识你很多年了，没有一刻忘记，丁妍想，虽然你可能已经忘记我了。
忘记也好，这一次重逢之后，希望你也能很快忘记我。
她摇头否认，将过去一笔抹去：“我遇到你几次，看你总是一个人来来往往——你喜欢照相吗？”
他嗯了一声。
“我也喜欢——我是来这里看——看枫叶的。”她找着理由，一句话里编了两个谎言，事实上她既不喜欢照相，来这里也不是看枫叶的。
她喜欢的是他，到这里也是为了他。
他不知道信没信她，还是根本不关心她在这里的理由，目光移向眼前漫山遍野的枫叶，提醒她道：“你流鼻血了。”一边说一边将手塞进口袋，看样子是想找纸巾给她。
丁妍看着他掏纸的手，心跳更快，心想纸巾吗？是真的要送她一块纸巾吗？
我一定不舍得擦！我会拿回去展开、铺平、按压，像保护最珍惜的出土文物一样将纸保护好，然后将此刻他在山顶的样子，漂亮的帽兜、长长的腿、黑色的靴子，全都一笔一笔地画在纸巾上，再把这画用最结实的画框装裱起来，放在我床头。
我可以放一辈子，她想。
可他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掏出来，手放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呆住不动了。
丁妍盯着他不动的手，良久目光上移，看着沉默的宋辛澜。
他的长发真的太长了，像视频里常见的文艺青年一样，从脑袋的四面八方向脸颊内侧垂着，遮住了大部分的容貌，即便以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依然分辨不清他的样子。
跟以前相比，他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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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真大啊，丁妍想着。
几乎是从内到外的改变，声音、气质、看着别人时的眼神，如果不是确信这实实在在的就是他，她会以为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个陌生人。
“是要给我纸吗？”她勾着嘴角，勉强自己对他笑了一下，很轻地问。
很多年没笑了，笑起来脸上很不舒服，肌肉僵硬，她在这笑容变成苦笑之前，赶紧让笑容快速消失。
他嗯了一声，点头承认。
丁妍很喜欢他的这个点头，心头像个小兔子在蹦跳，唇角刚刚消失的笑容又浮现。
伸手到他眼前，“那给我吧。”她主动说，想要他的东西，什么都好，一团纸也好。
宋辛澜睫毛轻阖，呆了一会儿，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真的是一包纸巾。
他很快将纸巾放在她手上，又很快地缩回去。
纸巾上有他身体的热度，让丁妍冷透了的手指触到了暖意，这是她平生拿到的第四件他的东西：十年前的一张画纸、半截橡皮，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拿到的他喝剩下的半瓶水……加上现在的一整包纸巾！
足足一整包，除了擦鼻血用一张，她还能保留下几张。
丁妍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擦着鼻血，掌心、指尖、指甲缝……仔仔细细地抹拭掉血渍，直到她的动作停下来。
轻轻看着宋辛澜，越看她的目光越大胆，甚至可以称得上随心所欲。因为她发现现在的宋辛澜，比她还退却闪躲，她不敢看他，他更不敢看她，为了躲避她的视线，他甚至更深地垂下了眼睛，厚厚的羽绒服帽兜支棱起来，埋住了下颏。
“这里真的很冷。”这个样子的宋辛澜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更是心动。她忘了害怕，也不再逃避，主动搭讪他说，一边说一边哆嗦了一下。
宋辛澜转过头来，盯着浑身颤抖的她，“我的衣服很厚，要给你吗？”他问。
“给我？”丁妍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没吭声，只是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开始拉长羽绒的拉锁。
这——这样子是真的要脱衣服给自己？丁妍慌乱地想。
太慌乱了，以至于她整个人快要因为心跳过速而晕倒：当年他喝剩下的半瓶水，她至今都还保留着——
现在要多了一件羽绒服了吗？还是带着他体温的？鼻血又涌出来，光是想着他的羽绒服裹着自己这个念头，都让她心跳过速了。
她连忙用纸巾堵住鼻子，抗拒着激动欲狂的内心，说着言不由衷的拒绝：“不用，我等会儿就下山了，一下山就——就不冷了。”
“……”
丁妍停住脚步，她好像听见了他在说话？
她心头一震，回头看见宋辛澜跟刚才一样垂首坐着，根本不曾移动过。
阿嚏，她又打了喷嚏，太冷了，从内向外的冷，手指互握间，她能感到自己的指尖像冻透了的胡萝卜。
她是靠手吃饭的人，手冻伤了，要很久都没法握笔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刚刚一定是自己幻听吧？怎么可能是他叫自己呢？
他就算认出来她了，也只会讨厌她的啊……
十五岁的时候，她真的做了很多错事……
想起往事，会让她心口产生物理性的疼痛，内耗一瞬间达到峰值，自厌自弃的感觉又充斥全身，身体变得沉重，身上的衣服像是能压垮她。
好想就这么一坠不起，她盯着不远处的山崖，脑海里闪过疯狂可怕的念头，那样就能看见姐姐了。
可是还不行，她还没资格……
身后再次传来声音，是很好听的男性的低沉嗓音。
丁妍身体一震，这一次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真的是宋辛澜在说话，声音不复少年时清朗，但仍是他的声音。
丁妍猛地回过头，盯着宋辛澜。
他果然没再背着她，而是侧过了身，目光抬起对着远处山岚，跟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洒满阳光的枫林，眼睛里仿佛盛满了这透彻的天和地一般，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依然没看她，但是丁妍知道，她刚刚确实听到了“你很冷吗？”这句话。
他在问自己冷不冷——
踩着湿滑的山石，丁妍一跌一撞地走回来，“是啊，我真的很冷。”声音里带着颤抖，她对他说。
他听见了，但没有看她，眼帘微微垂了下去，安安静静地坐着。
丁妍刚刚还十分确信自己听见了他的声音，现在看他这副模样，又有点儿怀疑刚刚是不是又幻听了？
我喜欢他，喜欢到生病了，她满心自嘲地想。
晃了晃脑袋，她清了一下嗓子，想让自己幻听的症状轻一些。
反正他听不见，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鼓足勇气向他走了几步，来到他近旁，“山顶真的很冷啊？”她听见自己说。
宋辛澜仿佛没有意识到旁边多了一个人。清晨的露水浸入他黑色的羽绒服，丁妍可以看见在他肘弯的位置，几滴露水汇聚成的露珠。
防水的面料，这羽绒服比她的羊绒大衣保暖多了，她心想。
他穿了这么多，身上一定很暖和吧？
她攥紧了手，感触着自己冻成冰冷胡萝卜一样的指头，因为想象他身体的温暖，不小心又流了鼻血，身体也跟着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激动。
她冻得通红的手指蜷缩起来，想擦掉鼻血，就在这时，宋辛澜终于抬头看她，目光在她的脸上一掠而过。
速度很快，没有丝毫停留，但足够让丁妍心跳加速了，她懵懵地，鼻血都忘了擦，那血沿着她人中向下流，到了她嘴唇。
宋辛澜看着她的鼻血淌过嘴唇，然后毫无征兆地，他突然对她说：“你跟了我很多天。”
丁妍心头一颤，鼻血从下颏坠落，掉在她的手指头上，凉丝丝的。
晨露浸染，山石湿滑，她身体又冷又热，一下跌坐在地上。
不聋！也不哑！而且还注意到了自己这些天的尾随？
“你认识我吗？”他看着坐在地上的丁妍，问她。
认识啊，认识你很多年了，没有一刻忘记，丁妍想，虽然你可能已经忘记我了。
忘记也好，这一次重逢之后，希望你也能很快忘记我。
她摇头否认，将过去一笔抹去：“我遇到你几次，看你总是一个人来来往往——你喜欢照相吗？”
他嗯了一声。
“我也喜欢——我是来这里看——看枫叶的。”她找着理由，一句话里编了两个谎言，事实上她既不喜欢照相，来这里也不是看枫叶的。
她喜欢的是他，到这里也是为了他。
他不知道信没信她，还是根本不关心她在这里的理由，目光移向眼前漫山遍野的枫叶，提醒她道：“你流鼻血了。”一边说一边将手塞进口袋，看样子是想找纸巾给她。
丁妍看着他掏纸的手，心跳更快，心想纸巾吗？是真的要送她一块纸巾吗？
我一定不舍得擦！我会拿回去展开、铺平、按压，像保护最珍惜的出土文物一样将纸保护好，然后将此刻他在山顶的样子，漂亮的帽兜、长长的腿、黑色的靴子，全都一笔一笔地画在纸巾上，再把这画用最结实的画框装裱起来，放在我床头。
我可以放一辈子，她想。
可他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掏出来，手放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呆住不动了。
丁妍盯着他不动的手，良久目光上移，看着沉默的宋辛澜。
他的长发真的太长了，像视频里常见的文艺青年一样，从脑袋的四面八方向脸颊内侧垂着，遮住了大部分的容貌，即便以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依然分辨不清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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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给我纸吗？”她勾着嘴角，勉强自己对他笑了一下，很轻地问。
很多年没笑了，笑起来脸上很不舒服，肌肉僵硬，她在这笑容变成苦笑之前，赶紧让笑容快速消失。
他嗯了一声，点头承认。
丁妍很喜欢他的这个点头，心头像个小兔子在蹦跳，唇角刚刚消失的笑容又浮现。
伸手到他眼前，“那给我吧。”她主动说，想要他的东西，什么都好，一团纸也好。
宋辛澜睫毛轻阖，呆了一会儿，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真的是一包纸巾。
他很快将纸巾放在她手上，又很快地缩回去。
纸巾上有他身体的热度，让丁妍冷透了的手指触到了暖意，这是她平生拿到的第四件他的东西：十年前的一张画纸、半截橡皮，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拿到的他喝剩下的半瓶水……加上现在的一整包纸巾！
足足一整包，除了擦鼻血用一张，她还能保留下几张。
丁妍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擦着鼻血，掌心、指尖、指甲缝……仔仔细细地抹拭掉血渍，直到她的动作停下来。
轻轻看着宋辛澜，越看她的目光越大胆，甚至可以称得上随心所欲。因为她发现现在的宋辛澜，比她还退却闪躲，她不敢看他，他更不敢看她，为了躲避她的视线，他甚至更深地垂下了眼睛，厚厚的羽绒服帽兜支棱起来，埋住了下颏。
“这里真的很冷。”这个样子的宋辛澜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更是心动。她忘了害怕，也不再逃避，主动搭讪他说，一边说一边哆嗦了一下。
宋辛澜转过头来，盯着浑身颤抖的她，“我的衣服很厚，要给你吗？”他问。
“给我？”丁妍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没吭声，只是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开始拉长羽绒的拉锁。
这——这样子是真的要脱衣服给自己？丁妍慌乱地想。
太慌乱了，以至于她整个人快要因为心跳过速而晕倒：当年他喝剩下的半瓶水，她至今都还保留着——
现在要多了一件羽绒服了吗？还是带着他体温的？鼻血又涌出来，光是想着他的羽绒服裹着自己这个念头，都让她心跳过速了。
她连忙用纸巾堵住鼻子，抗拒着激动欲狂的内心，说着言不由衷的拒绝：“不用，我等会儿就下山了，一下山就——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