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这还是顾清第一次主动开口要她帮忙。


柳锐颇为意外,将视线落在他的面上,顾清的嘴唇因为抿过酒而有些湿润,琥珀色的眼眸里呈着点轻蔑,像在问她:你不是自诩对夫郎好么,该不会区区一杯酒都不敢替夫郎喝吧?


端详片刻后,柳锐悠然自得地拿起酒杯:“可以,但是——”她刻意拉长音调,俯身与顾清四目相对:“既然是要替夫郎喝,那你先喊声妻主叫我听听。”


周遭的声响一齐戛然而止,房间里静得出奇,顾清面色一变,皱着眉低头避开她视线,沉默许久才冷冷地开口:“妻…”


“跟你开玩笑的,好好吃饭吧,别又说我羞辱你。”


不等他说完话,柳锐便将酒杯送至唇边一饮而尽,随即反手将酒杯倒扣桌面,动作干净利落,顾清愣了下,像是没预料到她的反应,用余光不断打量柳锐,见她什么都没提,才神色如常地垂下头继续用饭。


这段小插曲过后,屋里的气氛明显比刚才要活跃不少,包子本就爱喝酒,有了柳锐带头,她自然喝个不停,边喝还不忘向细辛的妻主敬酒:“我和细辛原是一块长大,现在看他过得这么幸福,就知你待他不薄,我可是把他当半个弟弟的,他能嫁给你这么好的妻主,我也高兴,我敬你一杯!”


那女子的脸上闪过丝尴尬,举着酒杯回敬。


“只喝一杯怎么行,待会你们就要下山了,以后还不知有没有喝酒的机会,再来!”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包子喝的忘乎所以,没有要罢休的意思,细辛的妻主却是酒量不太好,几杯下肚便开始脸红,说话也有点不太利索,就在包子打算叫下人给他妻主来一碗解酒汤的时候,另一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瓷杯破裂声。


“啪嗒。”


众人望过去,竟然是柳锐手里的酒杯掉落在地,她难得有些昏昏欲睡,一手撑头半眯着眼。


“她喝醉了,这在饭桌上多少有些失礼,我带她回去,你们继续。”


没等包子开口,顾清便站起身率先做出决定,包子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最后只能干巴巴说声好,待他搀扶着柳锐起身后离开房间后,她才有些奇怪地小声嘟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男人竟然还有主动的时候…嘶,不对啊,大当家酒量怎么变这么差了。”


屋外本是阳光灿烂,但不知何时多了几层云,一吹风便让人觉得阴冷,柳锐像是逐渐失去知觉,身子却越来越沉,顾清越扶越吃力,最后不得不像拐杖一样架着她,像是和她相互依偎,她身上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萦绕着他,让顾清有些厌烦地别过脸,挣扎着和柳锐保持最后的距离。


“哎哟,这美人竟然有肯和大当家靠这么近的时候,看来她俩关系也没那么差。”


“大当家这是喝醉了?要不要我们帮忙扶?”


路上遇见几个刚用过午饭,出来闲散的山匪,顾清当然恨不得把柳锐抛给她们,他一点都不想多管这个麻烦的女人,可他担心这些人太早看出什么端倪,因此只能拒绝:“不用。”


(数日前)


山坡上风声渐起,小黑一边警惕周遭发出的任何一点声响,一边朝顾清行礼。


“公子,我是顾大人身边的暗卫,代号黑影,如今的任务就是让您安全下山,现下柳锐被鹰所伤,时机难得,我交与你一样东西。”


小黑说话间递上一个袖珍药瓶:“这是一种新制的慢性毒药,服用后可彻底损伤人体五脏六腑,人会越来越虚弱却查不出缘由,一个月后便会吐血暴毙,这毒药极其珍贵,仅此一颗,望公子好生收起来,别轻易弄丢了。”


洁白的瓷瓶里装的是杀人的毒药,顾清接过药瓶,隐隐猜出她的意思:“这是给柳锐的?”


“不错,我本想亲自给柳锐下毒,但谁知她行事格外谨慎,我连插手她日常饮食的机会都没有,本以为这颗药不会有用武之地,但现在却有了转机。”


小黑越说越兴奋:“转机就是您,柳何等凶残薄情,却肯为您挡鹰,我想她一定动了真心,这种时候,她对您没有提防,我无法触碰到她的一日三餐,但您却有机会,她服药后一个月才会死,不会有人怀疑到您身上,届时只要柳锐暴毙,龙头寨溃不成军,我就能让您安全离开,您的姐姐也能立一桩大功!”


出乎小黑的意外,顾清竟没有立刻点头,眼中浮现出一种难言的犹豫和疑惑:“我们…真的要杀柳锐么,她刚刚救了我一命。”


小黑差点就要忘了,顾清只是个尚未出阁的公子,不是什么顾家派来配合她的暗杀老手,他会被他自己的思想所支配,并不完全听命于她。


看到他的犹豫不决,小黑脸上的笑容渐失:“公子,她若不死,你如何离开山寨?”


顾清眸子颤动了片刻,捏紧药瓶:“柳锐同我承诺过,三个月后放我下山。”


“杀人犯的承诺怎么可以轻易相信?一切瞬息万变,她若想控制住你,易如反掌,公子,万万不可心软!”


杀还是不杀?难道就没有不杀她,却可以离开这里的办法吗?


直到平城知府妻夫俩出现,他看到了希望,他可以藏在她们的牛车里下山,细辛似乎和包子关系匪浅,有这层关系在,她们离开会简单得多,而他走后,内应也没有再危险潜伏下去的必要,可以自己悄然离开,唯一的问题是,如何逃过柳锐的监视?毕竟她喜欢缠着他,这点格外令他烦恼。


所以他又找机会去见了次小黑,问她道:“这枚毒药,若是只服用一半会有什么后果?”


“那就达不到药效,服毒者顶多会昏睡几日,经脉受损虚弱半年。”


这样便足够了,但如何让柳锐喝下它?来路不明的东西,她定不会轻易入口,顾清选择以身入局,万幸此毒还有解药,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饮下解药,他便可安然无恙,于是细辛端来那一盏酒,他在柳锐面前啜饮一口,随后又悄然服下混在茶水中的解药…


“砰。”


一声闷响后,柳锐毫无所觉地躺回床上,药效起作用后的睡眠似乎并不舒适,她在睡梦中似有似无地皱了皱眉,顾清擦过自己额前的汗珠俯身看着她,声音冰冷:“好好受着,这是你应得的。”


“吁——”


鸟鸣声传来,是柳锐的鹰正停在窗前,他担心鹰过分吵闹会引人注意,便想去关窗,谁知刚起身,动作却突然受阻,顾清陡然一惊,猛地回头,却发现是柳锐不知何时攥住了他的手腕。


“柳锐?”


顾清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凑近试探,柳锐紧闭着双眼,呼出的气息均匀,显而易见,她还在睡梦中,只是轻声呢喃着说了句梦话:“不许…走…”


明知那是梦话,顾清还是反问她:“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又为什么要待在你身边?”


“你只管你开心,却从来没问过我的意见,我要回家,那里有许多人,任何一个都比你重要,被迫和你相处的每一日,我都恨不得你快点死。”


兴许是知道自己就要离开她,顾清终于多说了几句,他强忍住自己胸口涌上来的恨意和委屈,干脆利落地将柳锐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拿下来,随后决绝地走出屋子。


昏睡也好,经脉受损也罢,这是她最后应有的惩罚,而他也已仁至义尽,给这荒唐的强娶一个终结,从此,他绝对不要再见到她第二次。


——


“牛车我已经帮你们修好了,给车厢盖了个顶,好歹能遮风避雨,我也不知道你们现在下山要多久才能回家,所以我给你们准备了五日的干粮和水,还有,你们的东西不是都被柳峰她们抢走了么,我这有一百两银子,你收好它,算我送你的。”


包子喝过酒,脸通红,她拿出两个鼓囊囊的荷包塞到细辛手里,细辛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收下了钱,小声道:“包子姐,多谢你。”


“谢什么,当年我本就与你订婚,离婚期就差几日,若不是丧尽天良的官府诬陷我杀了我家小厮,我们后来也不会…”


包子说到此处看见细辛很难为情,突然心头一酸,止住话茬,她家原是镖局,她常常外出,都是细辛给她缝衣裳补鞋子,却不想今非昔比,她被陷害入狱,出逃后上山为匪,而细辛嫁与她人,成了别人的夫郎。


“罢了,不提这些,你妻主呢?”包子赶紧转移话题,细辛这才回答她:“她有些醉了,我把她安置在牛车里,等着打完招呼就走。”


“好,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包子颔首,转向一边等候差遣的山匪:“你们几个去吩咐外面守门的,这是我罩着的车,不需要搜查,好生放行让她们下山。”


“是,谨遵二当家吩咐。”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明明才到晌午,可天却阴森的给人一种将要进入黑夜的感觉,但这并不影响牛车的行进,从山顶的龙头寨下山,只有一条尚且还算平坦的路可走,其余全是悬崖峭壁,龙头寨自山半腰起便在控制这条山路,每隔一里路就是一队看守的山匪与凶猛的狼犬,若单凭个人的力量,顾清一辈子都没法从这里逃出去。


包子的指令比她们早一步到,所有山匪都知道这是二当家罩着的人,因此她们都只是默默盯着牛车远去的背影看了会,无人出手阻拦,这样的路足足走了有两个时辰,每一关都煎熬又漫长。


“过山半腰了,接下来的路,不会再有山匪。”


细辛终于开口,躲在牛车里的顾清才垂头松口气,有些疲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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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轰——”


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将要下雨,山路会更加难走,顾清有些担忧地将身体探出车窗外,想要观察一下现在的天,却不想旁边一只手抓住他,是细辛的妻主,也就是平城知府,她脸上一片坨红,眯着眼看他:“嗝,美人你去哪?”


一道白光闪过,紧跟着又是雷声轰然响起,顾清愣了愣,随后有些厌恶地将手抽出,语气冷淡:“看天气。”


“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那个柳锐呢,啧…虽然你肯定被那个柳锐玩过了,不过没事,你长得美,我不介意,你既然下山,不如就跟着我,如何?”


她扑面而来的酒气让顾清心头一冷,细辛坐在车厢外的车板上,像是压根没听见这话,又或是早就习以为常,始终保持沉默,顾清只好挪动到离这知府更远的位置,出声喝止她的图谋不轨。


“放肆,你可知我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呵。”


酒壮人胆,知府皮笑肉不笑地靠近:“不就是那杀千刀的柳锐的夫郎么,他爷爷的,你想拿她压我?我还他爹的想宰了她呢,要不是她非要抢劫薛良那个蠢货,贩卖的盐也不至于暴露,我又怎么会逃到这里,落魄成这个鬼样,柳锐把我这辈子的苦心筹谋都给毁了,我杀不了她,我就折磨你!”


“什…”


顾清来不及说话,知府便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企图将他完全控制住,顾清忍着痛拼命把她推开,止不住咳嗽:“咳咳,我是顾太师之子,你若还想活命,最好现在就收手。”


知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愣怔了会忽然哈哈大笑:“不是所有姓顾的都能冒充京城顾家,且不说我没见过太师的儿子,无法辨认真假,人人都知并州的顾富一个月前就接到她弟弟了,顾公子人在并州乡下养病调理身体,怎么可能在山寨里给柳锐当夫郎?”


顾清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攥紧了手,指节泛白,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她:“倘若我说的是真话呢?”


“若是真话,那我就更要折磨你了,玩过了再杀,就是顾富这该死的畜牲在查薛良的案子,我走到今日这步田地,她是’功不可没’啊!”


知府原本看起来还算清秀的脸都变得扭曲,她打算压上来打算撕扯顾清的衣服,谁知外头的细辛突然惊叫了一声:“啊!”


“叫什么叫,不知道这时候保持安静么!”


知府愤怒地朝外喊了声,可谁知下一秒车厢竟然不动了,顾清认准时机迅速车厢的门摔了下去,踉跄着要往无人的地方去,喝醉了的知府恼羞成怒,跟着爬下来怒吼:“给我站住!”


“轰!”


雷声后,倾盆大雨如约而至,泥土的腥气完全翻涌上来,顾清只觉得视线模糊,身体也逐渐失去了奔跑的力气,就在他觉得知府逐渐逼近的时候,一道凌厉的白光自雨中飞过来,紧接着“噗嗤——”一声血肉被切开的声响,他回头看见血花四溅,她的手臂被一把长刀牢牢钉在了地上,而缺失了一条手臂的知府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


伴随着知府倒下,一道朦胧的身影逐渐显现,柳锐站在上方的悬崖之上,眼神清明地俯视知府,像在看一只可以随意踩死的蚂蚁,紧接着,她才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顾清,他像是力竭了,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知府的鲜血染红他衣服的下摆,雨水淋湿他的墨发,像是风雨飘摇间无助的一朵花。


“这才一个下午不见,便这么狼狈了。”


柳锐笑意不达眼底,她翻身轻松地从悬崖上来,缓缓走向他:“往我酒里下药,又违背我们的约定,三个月不到擅自下山,如今被我抓住,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干脆彻底占有,让你永远做我的夫郎?”


顾清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沉默着坐在地上,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他漂亮的眸子逐渐升起一种悲伤的情绪,半晌不甘地垂下头,苦笑一声。


“那我也只能自认倒霉,只是你真觉得这样有意思么,除了一副皮相,你什么都得不到,我对你没有一点感情,更不会认你做妻主,只会想尽一切办法要你死。”


柳锐挑了下眉,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靠近,顾清以为她又要强迫着亲他,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等待着令他作呕的索取和掠夺,可接触他脸颊却不是唇,而是带着温度的手指,指腹不断游移,停留在眼尾。


“你在哭?”


她没有回应他刚才充满恨意的话,也没有强吻他,抬手擦掉他脸上滚烫的泪水:“别哭了,我们的约定照旧,我没打算把你怎么着。”


话毕,柳锐背过身,语气是无奈中夹杂着少见的温和。


“看你站不起来,估计是没力气了,上来吧,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