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昔归 作品

33. 第 33 章

站在道路尽头回望时,沈燎会发现,三年其实并没有那么漫长,不过是三个秋。


不过对一个心碎的人来说,大概每一天都像整个冬季一样难熬。


海文的夏天很热,以前沈离离总在抱怨,说八月的海文市简直是地狱。沈燎深表赞同。


直到去到陌生城市,他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忍受夏季时满大街飘散的酸臭味,还要在隔壁无时无刻不发出吵闹的出租屋里睡觉。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睁眼瞪着天花板,根本无法入眠。


隔壁又在蹦迪,音乐吵得他脑瓜嗡嗡作响,头痛欲裂。


他有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更想不通的是,他怎么能允许自己因为某些幼稚的理由和借口,自甘堕落了那么多年。


叛逆的孩子会引起家长的高度关注,这确实没错,可惜沈燎年轻时不知道,这定理还有附加条件。


家长得是真的爱着这个孩子。


他起身,把枕头垫在腰后,盘腿坐在床上,然后伸手从床头柜把电脑拿来,搁在腿上。


沈燎没有开灯,任凭电脑的白光刺在自己眼球上。生理性的疼痛刺激让他眯了眯眼,皱紧眉头。


他后来回想,在国内读十几年书都没能把他的眼睛读坏。度数飞速下降,估计罪魁祸首就是这三年。


打开电脑,点进邮箱,草稿页面。


存稿箱里,有二十多条未发送的邮件,开头全部是致沈离离。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半晌,然后动手,直接新建了一个单独的文件夹:to离离。


记得以前聊起英文名的时候,他开玩笑说:“就叫Lily怎么样,都不用费心取了。”


沈离离轻轻皱眉,似乎在思考,几秒后就摇头说:“不要,我不喜欢百合花。”


“为什么?”


“我不要纯洁高雅,”她笑着,用很天真的语气说,“我喜欢惊喜。”


沈离离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小就知道。她自己可能不清楚,这是一个非常让人羡慕的天赋。


沈燎点开文件夹,新建草稿,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良久,才敲下第一个字。


写完一封邮件,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沈燎双眼发涩,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盯着末尾的几个字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他关了电脑,身体往后靠,后脑勺贴在冰凉的墙壁上,用发紧发涩的眼睛,继续瞪着对面墙上的霉斑。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已经不记得了。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大概半年,直到有一天早上,沈燎在出租楼下的路口对面看见了陆涵音。


她穿了风格很简约的灰色女士西服,梳着一丝不苟的低马尾,戴着墨镜,就这么隔着马路盯着他。


沈燎犟头倔脑地站在原地,跟她对望了差不多五分钟。


然后他就低头笑出来了,嘲笑自己的幼稚。


他看了看马路两边的车流,然后一阵风似的迅速窜过去,站定到陆涵音面前。


陆涵音双手环胸,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的牛仔裤和旧夹克,开口说:“混那么惨,还在倔?”


沈燎背上还背着黑色双肩包,双手插兜,微抬下巴:“我不会低头。”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低头?”陆涵音轻笑一声,笑完,忽然脸色一变,猛地侧过身子狠狠咳嗽了半分钟,咳得折下腰,惊心动魄,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要呕出血来了。


车里的司机立刻过来,要给她递纸巾,低声询问她的情况。


沈燎皱着眉,抿着唇,一言不发。


等她缓过来,他才闷闷地说:“你情况怎么样了。”


陆涵音:“上车说吧。”


沈燎迟疑片刻,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瘦削的面颊,最终还是坐进了车里。


陆涵音递给他一个文件袋,叫他看看。半晌,沈燎看完,还给她,面无表情:“什么意思?把你的公司给我,这是什么弥补措施吗?陆……”


他一顿,说:“姐,我不需要。”


陆涵音摘掉墨镜,露出疲惫的眼睛,摇头说:“该弥补你的是爸爸,不是我。而且,沈燎,我不是要把公司给你,你远远不够格,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看你自己。”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只是图个心安。”


沈燎没说话。


陆涵音目不转睛,看着他,“帮你一把,对我没有任何损失,接下这个机会,也只会对你更好。”


他仍旧沉默,眼帘垂着,一动不动。


“好,你沈燎是死是活,没人在乎,你自己也不在乎,没事,这很正常,”陆涵音的语气变重,“但你倒了,沈离离怎么办?”


听见这个名字,他半边头皮都麻了。抬眼瞪着她,表情凶狠:“你乱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陆涵音反而笑了笑,“你不就觉得,这世上只有一个沈离离在等着你吗。学音乐不便宜,她有理想,也有天赋,但天赋不可能让她一路顺风顺水。”


“沈家,陆家,对你来说都不是家,你一个也不在乎,这没关系。但小燎,好好想想吧,你还有个妹妹。”


那天晚上,这座城市下了一场大雨。


连日的高温被浇灭了锐气,却并不让人感到轻松,反而将这燥热发酵成闷热,又潮又闷,空气好像变成了桑拿房的蒸气,一切都变得滑腻,黏糊糊。


沈燎在这一晚离开了那间充斥着霉臭味的出租屋。


此后的每一天晚上,他睡觉前都会在心中默念一个名字。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说其他话,像是虔诚的信徒,只要心中有神,就能感到安定。


直到一个月后,他才缓缓适应了陆涵音那边的工作节奏。


某天晚上,他再次打开邮箱草稿,像是写日记的标准格式一样,先打下致沈离离四个字。


偶然间,目光一转,忽然瞄到了在出租屋写的最后一篇文字。


致沈离离:


离离,今天过得怎么样?我这里是凌晨两点二十分,失眠已经两周。你那边是下午吧,有没有和朋友出去玩?还是又一个人宅在家里?


今天早上没有及时回复你的消息,我得和你说一声抱歉,最近实在太忙,连我自己也惊讶,竟然连挤出时间回复一条简单的问候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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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该找太多借口,冠冕堂皇地借此遮掩自己的错误。可我……实在害怕。


离离,我隔壁住了一群乐队人,我不太能辨认他们风格,但感觉你不会很感兴趣。因为太吵,连我也觉得吵,你估计更不喜欢。


今天晚上有课,我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做了个十分钟的短梦,梦里全部是你。


你泪流满面,说哥哥怎么还不回家。我一看见你的眼泪就没办法了,这辈子都没办法了。心慌得像被一万只虫子啃咬,但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给你擦一擦眼泪,不能抱一抱你。


离离,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离离,你……


-


三百多封未发送的邮件草稿,每一篇开头都是致沈离离。


沈离离恍惚地想到了贝多芬有名的钢琴曲《致爱丽丝》。明明沈燎的文辞并不优美,明明三百多封邮件大部分都被他写得像是流水账日记,明明……


可她就是莫名觉得,这三百份“致沈离离”,比钢琴曲还要美妙,动听,感人至深。


近乎失联的三年里,她始终以为他从没想过她,始终以为只有自己心陷囹圄,困在一段注定无果的感情里,无法自拔。


却从没想过,他在上千个难熬的深夜思念自己,也从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能得到来自他的情书,不是一封,一百封,而是三百多个夜晚一字一句拼成。


沈离离内心翻涌如潮,痴痴地看着屏幕里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最先涌上心头,把她堵得发闷发痛的情绪,竟然不是欣喜,反而是悲伤。


如果她没有去而复返,如果她今晚没有临时起意带着尤克里里来找他,如果,她没有送他唱片,对他说我喜欢你,如果,如果……


那这些隐秘如深海的爱意,他究竟还要藏多久?


一辈子吗?


她忽然安静下来了,深呼吸后,坐下来,认真仔细地看完了好几篇,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忽然停止,室内陷入寂静。


她听见开门声,转身回头,与沈燎对上视线。


他只穿了浴袍,还拿着毛巾在搓头发,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先是迷茫,然后是震惊,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他渐渐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你……离离?你怎么……”


他快步走过来,擦头发的毛巾被随手扔在一边,走到沈离离跟前,弯下腰,满眼心疼,用手轻轻给她擦眼泪。


“怎么了?怎么哭了,跟哥说,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学习上出了什么问题?”沈燎嗓音低沉,温柔,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但更多的,大概是某种属于男性荷尔蒙的气味。


沈离离一言不发,泪眼朦胧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猛地起身一把将他抱住,沈燎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体,也把她稳稳接住。


她的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膛,轻轻抽泣,不停流泪。


“别哭,不管出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会有办法的,好不好?”他偏头抱住她,搂着她的肩膀,抚摸她的长发。


目光忽地一瞥,看清了电脑屏幕上的字。